宋乐珩当即高声抢话,盖过了他的声音:“你放点盐!”
三个副将和副将夫人们都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宋乐珩急匆匆走到桌旁牵住盛怒的燕丞。她得把人控制住,免得他又掀桌。
“夫人是不是饿了?走走,我带你去烤鱼,马上就能吃。”
她带着燕丞到火堆旁坐下,一只手还牢牢抓着燕丞,以防他随时发作。刚被吼完的乔鸿也十分懂事,随即把烤好的鱼上撒了盐,递给燕丞道:“嫂子,这条好了,您先吃。”
燕丞还想接着骂,宋乐珩接过鱼凑近他耳畔道:“你是李湘云,不是燕丞!他们说的话你听听得了,要实在不想听,你上河边儿捞鱼去,真想在这儿反复挨雷劈啊?”
燕丞快把牙齿都咬烂了,恨恨瞪了一眼宋乐珩,接过她手里的鱼,背过身去翘着腿,把一通脾气都撒在了烤鱼上。
宋乐珩见他吃鱼实在是过于粗鲁,本想再劝两句,又觉得如果使人鱼都吃不下,那也太不人道了点,索性就把话头压下,略尴尬地朝着三个副将解释:“你们嫂子今早出门前和我争了两句,心情不大好,你们别见外。”
“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徐汇道:“我们和嫂子认识也不是一两年了,自然知晓嫂子是这般耿介的性情。将军,正因如此,您纵使是为嫂子计,也得有所决定了啊。”
敢情,这顿野餐吃的是这个缘由。
依着秦家此时的处境,“秦巍”贸然和副将私下聚首,是犯了皇帝的大忌,这三人的心中必然也是清楚的。冒着杀头风险也要来,其实是要“秦巍”点个头,兴兵去逼宫。
宋乐珩沉默不语。她不晓得当年的秦巍是做了怎样的决定,一时也没有轻易表态。三个副将见她不吭声,冯辉便从袖口里拿出一份血色名单,递给了宋乐珩。
“将军,这名单之上,都是跟随您多年的兄弟。倘使众人都能安生过日子,谁也不想刀口舔血。但眼下局势已明,狗皇帝决然不会放过咱们这些追随了将军多年的兄弟。他不给咱们活路,还请将军赐一条生路给我们啊!”
“如今边关丢了五原,辽人大有长驱直入中
原的架势,若将军再不反抗,不仅将军的家人和我们恐会遭难,中原也难保啊!杨彻民心尽失,残暴不仁,将军何不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清理内廷,扶持年幼太子上位!”
“你们……”宋乐珩略感愕然,没想到秦巍手底下的人是个个都吃了熊心豹子胆,把路都给明着指出来了。
燕丞也稍稍侧过头,嘴角满是烤鱼的油水,眼神却沉得惊人:“你们想反?”
三人也不打哑谜,齐齐跪在宋乐珩跟前,抱拳道:“求将军为天下黎民,为边关的众将士,博一条生路吧!”
不远的石桌上,三个夫人还在有说有笑地玩六博;四家的孩子们捞鱼捞倦了,又跑去树下捕鸟;再看近前的三名副将,冯辉左边的眉毛里,有一道被砍出来的旧伤,深得让他左边脸都有些凹陷丑陋。徐汇则是右手少了两根指头。乔鸿虽没见什么明显的伤处,但腿脚却有些不便。想来,应当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旧创。
昔年的秦巍,看着这些亲眷挚友,在直面生死的关头,他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其实,早已不言而喻了。
他没有答应。倘使答应了,看这三个副将的架势,恐怕一发信号起,都城的车虎营即刻就要围住皇宫,秦巍也不会这么快被杨彻灭了门。
宋乐珩握紧手里以羊皮卷写下的血色名单,叹了口气,道:“让我好生思量,这两日,我会给你们答复。”
“将军……”
三人还想再说什么,逢上玩累的孩子们跑过来吃烤鱼,便也都默契的没再说下去。
到得天色暗了下来,四家人便在河边分了路,自不同的城门入了城。燕丞一路上脸色就没有好转过,回了秦府更是气冲冲的往房里走。“秦巍”夫妇和几个孩子的卧房都在同一个院子里。他一个人走在前头,宋乐珩就和秦行简、秦书明走在后头。
两兄妹望着“李湘云”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李湘云”先一步进了房间,秦行简才敢小声问自己爹:“娘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呀?是因为我们大冬天玩水吗?”
“不是不是。”宋乐珩刚想安慰两人,就听房间里传出了踢翻桌子的声音,吓得秦书明和秦行简都抖了一抖。宋乐珩扶了扶额头,道:“你们娘这边,有我在呢,火撒不到你们头上,都别怕。现在很晚了,你二人也玩累了,回房去歇着吧。”
两人急忙点点头,各自要往屋里走。
宋乐珩睨着秦行简的背影,下意识开了口:“阿简。”
秦行简眨着眼回过头来。
宋乐珩想了想,问:“你喜欢父亲那把长刀吗?”
秦行简满脸不解,眉头跳了跳,道:“爹你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喜欢爹的长刀?那是大哥哥和二哥哥该喜欢的。我就喜欢娘那件特别漂亮的裙子,还有胭脂水粉,爹也要给我买吗?买很多吗?”
“哦,那倒没有,你回去睡吧。”
秦行简哼了一声,又俏皮的冲宋乐珩吐吐舌头,这才回房间关上了房门。
宋乐珩背着手“老头叹气”,一进屋就见着燕丞把桌子椅子踢得满地倒,顿时气叹得更重了。她一边关上房门,燕丞一边就在她背后骂:“三个混账东西!就凭他们还想造反!这秦巍和他的手下都死得不冤!当年要不是一把火烧光了秦府,就该把这些反贼全部拖到菜市口,当街凌迟!”
宋乐珩苦着脸道:“你小点声,被那几个孩子听见,又得挨雷劈了。”
“我还怕人听见?老子……”
敲门声突然响起。
燕丞话音一顿。
宋乐珩故意逗他:“怎么不说了,你接着说呗。”
“你!”燕丞骂骂咧咧地指着宋乐珩。
宋乐珩把门打开,他又压下了后面的话头。
一个婢女站在房间外,端着一个盛了水的铜盆,细声细气地问道:“老爷,夫人,洗脚水已经打好了,是现在洗脚吗?”
“不洗!端走!”燕丞高声喝道。
宋乐珩忙说:“怎么不洗?你不洗那我……”
婢女懂事地接过话茬劝:“是呀夫人,老爷每晚都要亲自给夫人洗脚的,您不洗,老爷会伤心的。”
宋乐珩:“?”
老爷听你这么说,才会伤心的好吗?
堂堂秦国公,怎么宠妻就宠到这个地步了呢?还要不要点面子观念的?
宋乐珩转身就想轰走婢女,谁知燕丞快她一步,一脚把地上歪倒的凳子踩起来,再裙摆一撩,潇洒又恣意地坐在凳子上,抄手道:“既然是你给老子……咳,是你给我洗脚,那我就勉为其难,洗一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