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姑娘也不敢置信地微微睁大了双眼……他,他说至少人手一瓶!他们这一路艰难,摸爬滚打地过来,什麽时候竟然还能享受这样的待遇了
这下,姑娘收起了有些吊儿郎当的散漫态度,站直了身子,冲着陶鸿悦恭敬地拱了拱手,“小女名唤姜沙,林州人士,将门之後。家中世代从军,祖上也曾光耀门楣,只是到我这一代……不提也罢。”
她微叹了一声,转过头吩咐刚刚那个率领衆人的汉子:“齐哥,你安排一个小队的人来负责发水,确保每个人都能拿到一瓶。”
姓齐的男人点了点头,可又有些犹豫道:“大……头儿,咱们需不需要找人先验一验这水,万一有什麽问题……”
陶鸿悦在旁听着看着,好险没有笑出声来。
那男人大约以前是这姜家的家臣,习惯了叫“大小姐”的,现在算是落草为寇了,便硬生生的要扭转过来叫“头儿”,结果这一来二去,便总是容易叫成“大头儿”。
陶鸿悦努力憋住笑意,只是一个谐音梗而已,别笑啊!忍住了!
姜沙摆了摆手,利落道:“没事,若真有人想收拾对付一群流民,何须浪费毒药,还请动一位真正的修者过来投毒,杀鸡用牛刀,多此一举。”
“这水的确是好水,喝了让人很舒服,你们几个可以先试试。”
姓齐的男子点了点头,他後面几个汉子便十分有默契地站了出来,直接将那箱子擡到後面一点儿,一人拿了一瓶先喝上。
片刻後,他们脸上便都出现了惊异神色:“这,这……”
姜沙微微颔首,“之前听家里说说起过些修行者的事情,你们且去给大家分发水吧,我再与这位修士谈谈。”
吩咐完,姜沙被转回头来,“一开始态度多有冒犯,实在是我们一路遭受太多冷眼冷待,还望陶修士不要介怀。”
陶鸿悦自然不会介意,他请衆人稍微腾出一个大些的空位来,而後灵气向乾坤袋中一探。
瞬间,两百个箱子被码得方方正正丶规规矩矩地出现在了空地之上,每箱里都装着不多不少恰好二十个葫芦。
“麻烦几位大哥分发一下了,正好也可以点一点人数。”陶鸿悦又对齐姓男子等人拱了拱手。
衆人惊异于这仙家手段,方才又都自己喝过了灵汽水,此时自然是再没了别的话,谢过陶鸿悦之後便去干活了。
陶鸿悦则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了一套茶几沙发,甚至还在茶几上摆上了茶点,又取出一盏巨大的遮阳伞,终于是造了一个简易的茶水间出来。
姜沙:“……”没想到,这位小修士竟然这般讲究,自己这一身泥沙的,万一弄脏了他的这种看起来便有些奇怪的软绵绵座椅,会不会惹他不快
还没等姜沙想好怎麽开口提这件事,陶鸿悦便先伸手指了指那个单独的沙发,“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坐在那边吗”
姜沙一愣,没明白陶鸿悦为什麽提出这个邀请,下意识便直接问了出来。
陶鸿悦眨了眨眼,脸上竟然是泛起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羞赧来:“因为……我和阿烈,要坐在一起的呀。”
姜沙:“……”
她更觉得迷茫了,他们是一起来的两位修士,坐在一起倒也正常,但这是什麽很特别的,会让人讲出来就觉得害羞的事情吗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出,她才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到了秦烈身上,这一看,姜沙的眉头便忍不住地皱了起来。
奇怪,这分明是个存在感异常强烈的男人,而且一看就是非常危险的那种……她幼年时常在军营里玩耍,很是了解那种身上天生带着煞气和杀气的人。
但是,为什麽知道刚刚陶鸿悦提到,她才注意到一个这麽危险的家夥
心中已然放下大半的警惕倏然回笼,姜沙正了正神色,按照陶鸿悦的要求坐在了那个单独的沙发上。
本想着虽然还不知道这位修士想要与她谈什麽,定然要板正身姿,至少不能太过于软弱。
结果身体刚一接触到沙发,那种柔软的丶包裹的感觉透过粗糙的衣料传过来,姜沙就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
不知为何,她甚至感觉这张沙发像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一下裹住了她自以为早已经坚硬如铁的心。
这一路风吹日晒,跋涉千里,她已经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柔软的铺盖了不,甚至就算是她以前的闺房里,那张不知道垫了多少层的香榻,也不曾有过这般的柔软……这就是仙家手段吗
当然,此时姜沙还不知道……这只不过是咱们陶修士自我享受的一点儿小爱好罢了。
双方坐定,陶鸿悦先礼貌地为姜沙倒了茶,又把糕点往她那边推了推,而後礼貌询问起了林州的情况,又询问了这群灾民的情况。
姜沙有些诧异,甚至应该说是震惊与不解。
林州因着没有本地的宗门,所以除了很少愿意跋涉出州的一心求道者,修行的风气较之江州丶濂州等地要淡薄许多。
不过姜家曾经也是林州望族,在这方面的消息自然比一般民衆要多出不少。她可是听说,修士和凡人互相不得干涉……那陶鸿悦此举又是何意呢
不过,鉴于陶鸿悦至少亲自赶来,算是慰问了一番他们这群灾民,姜沙还是大致同陶鸿悦讲了讲。
陶鸿悦边听边与吕家那边递来的消息对比,两边倒是也吻合,只是姜沙到底身在其中,能看得更清楚,也有更多细节。
起初,姜沙以为自己再说起这些,仍然会十分愤怒。
然而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此时此刻,她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最後说起这群流民,姜沙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也说了,我家祖上也曾是将门,但父亲和哥哥们都战死沙场後,家中後继无人,便只剩下了些田庄……却不料天不作美,旱情越来越严重。”
“母亲同我说,她幼时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一场大旱,这次只怕会更加不妙,因此我们思虑再三,最终决定带上庄子里的家丁和剩下的粮食银两,向江州逃难。”
“原本,我是想着至少能将母亲和姜家的这群人给带出来,能有一条活路……家中好歹有父亲和哥哥们用命挣来的些银两,尚且能支撑我们在江州安下家来。”
说到这里,姜沙长叹了一声,“只是,一路南下,我们碰到了越来越多的流民……他们有什麽错呢他们也只是想活命,在拼命挣扎着一线生机啊!”
姜沙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实在于心不忍,好在家中这些家仆,多半也是曾经从军的甲士,于是我让他们散了些存粮接济流民……”
“也不知道怎麽,慢慢的,这群流民就一直跟着我们了。我担心放任他们随意发展,可能有人会落草为寇丶为害一方,毕竟在南下时,就已经有人开始抢劫沿路的村寨,还是我严加规范,才终于约束了他们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