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了无数惨剧将他人视为食材的恶魔,最终成为了他曾囚禁丶虐杀的亲人的口中之食。
这是最残忍的惩罚,也是最讽刺的结局。
啃噬声和吞咽声持续着,伴随着骨骼被咬碎的脆响。
许肆没有再多看身後那场血腥的盛宴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的鹿岑身上。
鹿岑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世界像蒙上了一层血红的纱,继而褪色成模糊的灰影。地下室的阴冷和颈间灼热的痛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血液流失带走了他所有的力气,意识正沉入黑暗。
在那最後的微光里,他看清了俯身抱着他的人。
许肆。
男人的脸清晰地印在他逐渐模糊的视野里。
那张总是冷峻的缺乏表情的脸上,此刻却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眉头紧锁,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鹿岑从未见过的情绪。
真奇怪啊。。。。。。
他在为自己伤心吗?
这个念头划过鹿岑逐渐停滞的思维。
意识慢慢抽离,身体冷得厉害。鹿岑艰难地擡起沉重的手臂,指尖固执地向上摸索,终于摸到了许肆的脸颊。
许肆的身体因他这个动作一僵,却没有避开。
鹿岑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血液涌上喉管的杂音:“你。。。。。。”他喘息了一下,聚集起残存的所有意识,将那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喃喃问出:“。。。。。。不是一直。。。。。。想吃了我吗?”
他的思维已经混乱,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是那个冷酷的丶曾将他视为所有物和储备粮的丧尸王,还是那个藏在深处与他来自同一世界,会为他焦急担忧的笨蛋室友?或许两者皆有。
鹿岑的指尖轻轻划过许肆紧绷的下颌线。
“为什麽。。。。。。”他涣散的眼睛望着许肆眼底的痛色,话语轻得如同叹息,“。。。。。。要伤心呢。。。。。。”
话音未落,勉强擡起的手臂骤然失力,垂落下去。
最後的最後,他看到的是许肆收缩的瞳孔,以及那张脸上崩裂开来的心疼。
然後,无尽的黑暗温柔地残忍地,吞噬了他。
·
鹿岑沉溺在温水中,他在里面泡了很久很久,耳边时不时传来另一人的声音,好像在叫他,又好像在抱着他。
他应该睁开眼睛看看那个人是谁的。
但现在实在是太舒服了,他不想睁眼。
那个叫他名字的人将什麽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对方是在亲他。
真是无礼的家夥,鹿岑心想,怎麽能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随便乱亲呢?
他挣扎着要起身和那个没教养的家夥理论理论,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按了回去。那人好像在说,再睡一会儿吧。
声音好熟悉,好温柔,他在哪里听过呢?想不起来了。
算了,等他休息好再和那家夥说这样做是不对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要醒的样子。
清冽湿润的空气涌入鼻腔,带着青草与湖水特有的清新气息,盖过了地下室萦绕不去的铁锈与血腥。紧接着是听觉,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水鸟啼鸣,还有隔着一层衣料听到的一个人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适应着并不刺眼的光线。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垠的宝石般的湛蓝,湖面平静,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粼光。湖畔是绵延的绿意盎然的草甸,像是厚实的绒毯,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白的丶黄的丶紫的,星星点点,随风轻轻摇曳。远山如黛,勾勒出起伏的温柔线条。
末世以来,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世界原本可以有这样宁静美好的模样。
他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後背紧贴着温暖结实的胸膛,一条手臂横在他的腰间,以一种并不令人难受的力度圈着他。他微微仰头,看到了许肆线条清晰的下颌线。
许肆正望着湖面出神,侧脸依旧没什麽表情,但那种惯常的冷厉,在此刻湖光山色的映衬下,被奇异地柔和了些许。他颈间的伤口被妥善地包扎着,只留下一点点轻微的刺痛。
鹿岑没有动。
这一刻的安宁太过奢侈,带着不真实的虚幻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醒了?”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贴着他的发丝,震动着胸腔。许肆的声音被这湖风吹得柔和了些许,少了平日的冷硬。
“嗯。”鹿岑低低应了一声,没有挣脱这个怀抱。
也许是伤势未愈懒得动,也许是这难得的和平氛围太过珍贵,他下意识地往後靠了靠,更深入地陷进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草叶的清香萦绕鼻尖,只有风声和水声作伴。
良久,许肆的声音再次响起,问题却有些出乎意料:“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