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付时允笔尖落下,那句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药很苦。下次,能不能换点甜的?」墨迹未干,他自己先被这近乎调情的语气烫了一下耳根。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把纸条抽回来,但指尖触到纸张粗糙的边缘,又顿住了。一种破罐破摔的丶混杂着隐秘期待的情绪攫住了他——他想知道,向俞景会怎麽回应。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风平浪静。
向俞景依旧是那个沉默的丶低着头的向俞景。他没有回递纸条,没有额外的目光交流,甚至在付时允故意将一本厚重的习题册“不小心”碰掉在他脚边时,他也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然後飞快地丶近乎慌乱地帮他把书捡起来放回桌角,自始至终没有擡头,耳廓却红得像是要滴血。
付时允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丶名为期待的小火苗,被这无声的沉默浇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点不甘的青烟,呛得他胸口发闷。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像个对着深潭拼命投掷石子的傻瓜,除了荡开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什麽也抓不住。
这种焦躁的丶悬而未决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两天。就在付时允几乎要认定那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那潭死水终究无法被撼动时,转机却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以一种最不起眼的方式,悄然降临。
那是周四下午,一节沉闷的历史课。老师在讲台上讲述着某场着名的战役,声音平铺直叙,像催眠曲。阳光懒洋洋地斜照进来,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付时允支着下巴,目光放空,心思早已飘到了前排那个纹丝不动的背影上。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鞋尖,被一个极其轻微丶几乎难以察觉的力道碰了一下。
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拂过。
付时允猛地回过神,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目光倏地垂下,死死盯住自己的鞋尖——那里,靠近向俞景座位的那一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被揉得极小丶极紧的丶几乎看不见的纸团。
像一颗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丶羞于见光的种子。
付时允的心脏在停滞一瞬後,开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狂跳起来,撞得他肋骨生疼,血液轰隆隆地冲上头顶。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注意,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几乎是凭着本能,弯腰,伸手,将那个小得可怜的纸团捞进了掌心。
动作快得像一道幻影。
纸团入手,带着一点微潮的丶属于向俞景指尖的温度。付时允紧紧攥着它,感觉那小小的纸团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整个手掌都在发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握着纸团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到课桌下。讲台上,历史老师还在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枯燥的年表。周围的同学有的在认真听讲,有的在偷偷打盹,有的在笔记本上乱画。没有人知道,在这片看似寻常的课堂氛围下,正进行着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丶无声的传递。
付时允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着擂鼓般的心跳,用微微发抖的手指,在课桌的遮蔽下,极其缓慢地丶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被揉得紧紧的小纸团,一点一点地展开。
纸张很薄,被揉搓得满是褶皱,边缘甚至有些被汗濡湿的痕迹。展开的过程异常艰难,仿佛在拆解一个无比精密的丶承载着千钧重量的机关。
终于,纸团被完全摊平在他汗湿的掌心。
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潦草丶凌乱,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丶巨大的紧张和挣扎,几乎是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了写字之人所有的勇气:
「放学後,教学楼顶楼东侧,杂物间旁边的楼梯拐角,等你。」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只有这简单到极致的一句话,和一个近乎孤注一掷的约定。
付时允盯着那行字,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骤然停滞。
顶楼东侧……那个几乎无人踏足的丶堆满废弃桌椅和体育器材的角落?那个光线昏暗丶常年弥漫着灰尘和霉味的地方?
向俞景约他去那里?
为什麽?
一股巨大的丶混杂着震惊丶狂喜丶担忧和无数疑问的浪潮,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擡起头,目光如炬,射向前排那个依旧低垂着头丶仿佛刚才什麽都没发生的背影。
向俞景的脊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肩膀微微内扣,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防御姿态。付时允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脖颈後面那一小片裸露的皮肤,此刻正泛着一种不正常的丶紧张的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