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连珵慌张无措,急忙开口。
“别想着编瞎话骗我。”宿野敲敲桌面,紧盯连珵。
连珵低下头,他看见自己穿着宿野的卫衣,昨晚拿了这件当睡衣。柔软的面料包裹着他安心睡了一晚,温暖的环境催生出连珵心底的委屈,明明宿野昨晚那麽温柔,现在又这麽凶狠。连珵心里的委屈泛滥。他想让宿野对他更好点,更包容点。却突然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宿野这麽生气不为过。
可他就是委屈,他眼睛泛酸,眼泪欲坠不坠地挂在眼尾。低下头不想让宿野看见他哭了。
宿野暗自做几个深呼吸。尽量放平语调。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没错吗?”
“看着我,连珵。我怕你出事,不敢停下来,一直在找你。你接了电话对我说的什麽?桥归桥,路归路?连珵,你真狠。我不管你脑子里面想了什麽,但你要知道那些都是你个人臆断,我怎麽想的你知道吗?”
连珵难受的低着头,宿野的字字句句只钻进连珵的心里。
宿野说的很对。他就是狠心。他怕在宿野面前哭,怕他说出什麽话。
宿野擡起连珵的脸,让连珵看着他。
“大晚上能冻死人你知不知道?你还穿的那麽单薄。连珵。”宿野苦涩的笑。“我当时就想看看你有没有事,哪怕是普通朋友,也不能这样对待对不对?你真够狠心。一眼也不让我看。”
“我这麽狼狈,有什麽好看的?”连珵试着推开宿野的手。不让他钳着自己的脸。
宿野这个角度看见连珵乌黑的头发,宿野想起他头顶的疤痕,心隐秘的一抖,到底心疼连珵。他不让连珵躲开他。慢慢靠近连珵,手指轻擡着连珵的脸让连珵看自己。
两人瞳孔直视,近的呼吸交错。
“连珵,给我看没事的。我不会讨厌你,丢掉你,不会觉得你不堪。”宿野用手指轻轻擦去连珵眼睛里溢出来的泪水。
宿野知道了连珵为什麽躲着他,为什麽宁愿孤身昏倒在黑夜也不愿意他见到自己。他怕他满身麻烦会影响到宿野,也怕自己的不堪过往会吓退宿野,即使宿野愿意接受,那更远的将来呢?宿野清清楚楚看见他的全部,时间一久会不会也在心里嫌弃厌恶他?
他不敢赌。但又还是被宿野吸引,眷恋着纠缠着宿野给他的温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放过宿野,又满身伤口的被宿野捡回去。
“我们都一样。”宿野说。
连珵的眼泪夺眶而出,宿野越擦越多。索性让连珵哭,他搂住连珵,连珵哭了太多次了。像是要把十几年藏起来的眼泪和委屈全哭出来。
宿野心里也难受,某种程度上,他们同病相怜,一见知交。
被狸猫换太子的从乡下来寻亲的真儿子,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生出的的私儿子。
他们破坏了一个家庭的平静和温馨,挣扎的越猛,水花越大。
宿野让连珵哭,想陪着他狂奔发泄,想给他慰藉伤口。想陪着他放肆也好,顽劣也好。只是不想再见到那人缩在地上可怜的身影。
连珵心里的伤口被温柔的抚慰治愈。
“你说让我管着你,这话我当真了,不管你以後会不会反悔,我都会管着你。”宿野偏头在连珵耳边说,然後吻吻连珵的耳朵。
连珵听见宿野说的话。心脏一颤,他终于彻底意识到昨晚吐露的真心话被宿野放在心上。他慢慢把手贴紧连珵的後背。尝试在宿野怀里安放自己。
宿野在讨要全部的他,不设防,不别扭,好的坏的,美的丑的,宿野都想要,也都接住了。
连珵就在宿野怀里,下巴胳在他肩骨上:“野哥,”他说,“你知道的,我是私生子,我生母原本是我爸的秘书,她想过好日子,就和我爸搞在一起。她很聪明,暗中生下我,用我威胁连浩东和他夫人,当时这事情她本来想闹大,被连浩东用钱压下来。她得偿所愿,後来移民美国,我四岁的时候被连浩东接手,之後就生活在连家。”
连珵说话声很轻,听起来很平静。
他顿了顿:“我其实对他们感情挺复杂的,我曾经期待过他们能接纳我。小心翼翼的讨好连毅灏和他妈。学着看人脸色。学着让他们满意。後来我明白,我这个人的存在,就让他们不满意。所有人都厌恶我。我又开始恨他们,但我没资格恨。我身上带着原罪,吃喝都是用的他们的钱。我忍让退缩,躲着他们,生活也没什麽改变。你第一次看到打我的那群人就是连毅灏找来的。”他眼睛盯着宿野的背放空。说话时胸腔震动,宿野能感受到他说每个字时的气息。
连珵说的是心里话,他知道。
连珵对他们愧疚也憎恨,对自己抗拒又厌恶。
“我是不是又可怜又可恨?是不是又当又立?”他轻声问宿野。
“我无辜吗?哥,我从小生活在连家,也骨头轻的去讨好他们,甚至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我昨天跟连浩东大吵一架,说我又不是自己想出生的。我真的曾经期待过他会对我好。多贱啊。”连珵顿了一下说。
宿野心里难受,转头看连珵,看见他眼角带着潮红,那双摄人心魂地桃花眼此时像是含了一江水把宿野淹没,河水最深处是无边无际地悲伤。宿野要沉到河底取出藏在河蚌的珍珠,告诉这个人他值得被珍视。
“你不欠他们什麽,连珵,你值得被珍惜。”宿野捧起连珵的脸,“”像是捧起一日出前就要消融的泡沫。
“没有人应该被作为工具生下来,所有人都不应该作为工具生下来。你不欠任何人什麽,连珵,他们应该养你,他们把你带到世界上就应该把你养大。”
“你不该惴惴不安,你不该自觉亏欠。”
“是他们欠你,不是你欠他们。”
“如果你还是觉得你没立场恨他们,就忘掉他们好了。就当你生命里从未出现过他们。”
“以後,你自由了。”
他俯身抱住连珵,你是自由的,也该是无畏的。他默默想。
你不该被困住。你是自由的飞鸟,应该无畏无伤的飞在旷野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