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
连珵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琐碎的声音。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吵闹的人,大多数的时候想让耳边有点声音都是为了让自己觉得没那麽孤独。像是在酒吧,喊叫声,闹声,玩笑声,他可以从从容容的躲进这种声音里,把自己藏起来。
但今天耳边的声音让他觉得更加安心。宿野在洗菜做饭。即使连珵表达过强烈的做饭意愿。但宿野实在是贤惠,连珵觉得。早上自己赖床,宿野自己就去做饭了。洗菜择菜,连珵估计他是在煮青菜粥,昨天在楼下馒头店买了一包馒头。白白胖胖的白面馒头,热腾腾的放在桌上。连珵揪着馒头皮喂宿野,两人一人一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年代文,朴素也舒心。好像生活里的鸡毛蒜皮都只是恰到好处的温暖。连珵觉得空荡荡的心好像生长出一颗巨树,叶子枝繁叶茂。他可以坐在树下听着树叶簌簌的声音。再也不用颠沛流离。
青菜粥的香味传来,宿野把馒头热好,撕了咸菜又切根火腿肠。他们还有馀钱,但日子要细水长流就不得不精打细算。宿野本来要买一罐咸菜,连珵拿了小包装的,说要先试试口味。
他改了花刀切火腿肠,把馒头从蒸锅里拿出来摆好。
连珵应该要醒了,光是想到连珵此时正躺在床上,宿野就心头一暖。他一直是个孤独的人,也许别人看着自由又强大。可夜深人静,可人声鼎沸时,他都是一人,只有自己知道,有一个瞬间,他无比孤独。身侧的人来来往往,每人都有一个归处,他有时候,真的想找人说话也只能闭口不言。
有一个瞬间,他孤独的想流泪。他习惯孤独,因为孤独而去凑活,那是最愚蠢的做法。于是他只能孤独。
可谁让他遇上连珵,他们是最懂彼此的人。自从遇到连珵,他再不能忍受孤独。
宿野拿起隔烫垫放在桌上,端起锅盛粥,看着绿色的青菜段,红色的火腿片,还有白色的软烂的米饭混在一起淹没碗底的兔子图案。连珵买了两个这样的兔子碗,他觉得好看,蹲着直播间抢的。
宿野眼尾染上浅淡的笑意。
连珵想从温暖的被窝里挣扎出来,把胳膊从被窝里探出来乱摸,想用手机让自己清醒。
触手光滑,是宿野的手机,连珵拿起来解锁,却看到宿杰发的消息。
“哥,你什麽时候回来?”消息是五分钟前发出的。
连珵手指一划,点开消息。看到聊天界面长长的一串消息。
“哥,你在和连珵在一起吗?爸妈在问你和哪个同学出去住,都很担心你。”
“和连珵。不用担心我。”
“哥,你知不知道连珵把连家闹个底朝天就跑了。”
“我知道,他被打了才跑出来。”
“哥,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你知不知道连珵真实的情况。”
“我知道他的情况,我站他这边。”
“哥,你的决定我不好说什麽,”宿杰说的委婉,字里行间都是对宿野决定的质疑担心。“但是爸妈那边很担心你,你刚来北京,他们怕你被人骗了。”
“我明天回去,会跟他们解释。让他们别担心。”
“好。”
连珵感觉温度被一点一点抽离开身体,半晌,他苦涩的笑,果然,有些人就不配有安心的生活,他永远和麻烦纠缠在一起。
宿家人相处和睦,宿杰的想法一定和宿家夫妇是相通的。
连珵知道自己的名声,小三的私生子,跑了後连毅灏如何编排他他闭眼都能想到。因为他的出身,他的一切举动都自然而然的沾上险恶。
他不愿意再想。可事实逼着他直面。
宿野把粥和馒头放在餐桌上,过来叫连珵。看见连珵拿着他的手机。卧室窗帘没有拉开,但阳光太强烈,穿过厚重的橘色窗帘,还是给卧室染上朦朦胧胧枯橘色光晕。像是浸泡太久失去甘味的茶水,像是跌落在水坑被踩烂的银杏树叶。
但连珵手中的屏幕发出的光又幽幽照着他的脸,照出连珵尖尖的下巴。连珵的头发遮住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屏幕。宿野走过去,看见连珵擡头冲他笑。
“哥,宿杰找你。问你什麽时候回去?”
宿野没接过他递来的手机,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给连珵。
“明天回去。”
他去拉窗帘。霎时强烈的光没有窗帘遮挡,刺入连珵眼睛。他眯着眼,感觉背对着自己的宿野的身影有点模糊。
“你跟他说吧,我明天回去。”
连珵打了字发过去。把手机放在被子上穿衣服。听见宿野说。“宿杰说担心我,他们想多了,我明天会回去解释。你等我回来。”
“好。”半晌他把头从衣服里伸出来。连珵借着头躲在衣服里的时间,匆忙擦去眼角的泪水。
“你做啥饭了。”
“青菜火腿粥,还热了馒头配咸菜。”
“哥,你上辈子应该是田螺姑娘。”连珵由衷的赞叹。
他站起来从被子上拿起手机,宿野转身。连珵捏着手机站在原地。他知道宿野的意思。
我不想瞒你任何事情,你可以看我的手机,看我和别人的消息。
可是宿野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你不需要这样。连珵装作若无其事的去吃早饭。
宿野煮的软烂,火腿粥从嗓子滑落,本来该是踏实的感觉。连珵喝的很慢,宿野撕了馒头泡在连珵的粥里。馒头慢慢的吸足了粥往下陷。连珵用筷子一压,把馒头压到碗底,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碗。眼里不断交织着偏执孤绝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