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他们读信的时候,大庄主也站在旁边,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却足足等了他们一炷香时间,直到最小的方仁济也把信看完了,方才开口问道:
“……信上都说什麽了?”
“容哥说,如果我们冷了,就挪到後面的屋子去,那里的床下面有烧炕的炉子……”
“挪吧!”沈冰澌飞快地说,“还有呢?”
“还有房上的屋瓦透风,可以先准备一些干草,盖在屋瓦上保暖……”
“盖吧,除了这些事,还有什麽?”沈冰澌走过来,贴着桌子站住,身体稍稍前倾,看样子沈燕再说不到重点,他就要把信抢过来自己看。
“还有,容哥说他在蓝塬买好宅子了,是个带院子的小宅子,白墙青瓦,种了很多竹子丶兰花,还有一个小池塘。”沈燕一边看信,一边说道。
沈冰澌想到了香积寺後面那座南州风格的宅院,他道:“不是说喜欢涣雪山庄这样风格的宅院麽?怎麽买了南州风格的院子?”
沈燕擡头,疑惑地瞟了一眼沈冰澌。
“还有呢?那些琐细的废话便不用说了,信上有没有……咳……提到我?”沈冰澌直接问道。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容谢问他借钱,他就先不答应,说考虑考虑,然後突然御剑过去,到地方就说借钱可以,但要花到地方上,这种小家子气的宅子肯定不行,容谢肯定住不惯,住不惯了再换太麻烦,还不如一步到位,就多上点预算买个大的丶盛京风格的宅邸——
“没有。”沈燕干脆利落地截断了沈冰澌的幻想。
“……”
房间里一阵死寂。
沈冰澌又道:“你再看看,是不是看漏了,这封信这麽长……”
“确实没有。”沈燕将信举到沈冰澌面前,“庄主请过目。”
沈冰澌看到容谢的蝇头小楷,微微一愣,手指在衣服上蹭了两下,接过信,从中间一行看起来,是在说一些保暖方面的琐碎的事,行文朴素简洁,却仿佛能看到那个写下这些字的人,在一盏柔和的灯下,耐心地丶温柔地传授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沈冰澌的目光变得空茫,仿佛在虚空中看到了容谢坐在书桌前,看他带回来的古籍残篇时认真的样子,容谢低着头,白皙的脸庞没有一丝瑕疵,长长的睫毛偶尔动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凝而不发,影子静静投映在脸颊上……沈冰澌可以一根根数过去,再数回来,用目光将他的轮廓描摹千遍。
现在,他没的描摹了,只能对着信纸想象。
“庄主?”沈燕疑惑的声音响起。
沈冰澌回过神,将信揣进怀里:“太长了,回去细看。”
“这……”
“急什麽,又不是不给你们,”沈冰澌顿了顿,“待我看完,你们拿复写符咒来,照着复写一份去用。”
沈冰澌没有给沈燕他们提反对意见的机会,转身飞一般地走了。
等沈冰澌走远了,沈燕直懊恼,他应该先用复写咒复写一份,交给庄主的,这样容哥的亲笔信,还能留在他这边。
还好,容哥在蓝塬那边一切顺利,新生活顺利开始了,知道这个,比什麽都重要。
夜深。
涣雪山庄後院,容谢的卧房里。
早就搬空的床榻上,沈冰澌斜靠在床头,一颗夜明珠吊在床顶垂下来的丝网中,光明照亮沈冰澌手中的信纸。
他咬着指节,将长信从头到尾看了十几遍,连背面和夹层都找过了,就是没看到他想看到的。
容谢的信里,一个字都没提到他。
一股浓重的空虚之情袭上心头。
“啪”!
沈冰澌将信纸拍在床板上,很多张信纸随之散开,有的飘到地上。
夜明珠的光将沈冰澌的影子投在墙上,影子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矮下身去,一张一张地捡起信纸,重新折好,贴在怀里放着。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