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燕将信放在桌面上,被沈冰澌一把抄走。沈冰澌飞快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确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他。
容谢怎麽能这麽绝情,这麽狠心!
就算是一个惨遭绝交的朋友,离开之後,也会忍不住想打探对方的近况如何吧?容谢竟然能忍住不问,一字不提,好像真的打算把他彻底抛到脑後了。
不丶不对。
沈冰澌目光一沉。
容谢写来的信,分明和实际情况不符。
他的信里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生活的拮据,也没有抱怨过北门集市买不到合意的商品,沈冰澌看到的那些并不好看的事实,容谢全都没说。
这说明什麽,说明容谢在骗人,在粉饰太平,在口是心非。
沈冰澌慢慢放下信,向沈燕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庄主,这信……”沈燕道,“我什麽时候能来复写?”
他也没打算拿到容谢的亲笔。
“改天吧。”
“改天是……哪天?”沈燕坚持问。
沈冰澌擡眉瞟了他一眼,罕见地没有发火,只是平淡地说:“我复写好了,留桌上,明天你自己来拿,行?”
“行。”沈燕退下了。
沈冰澌决定再去一趟蓝塬。
他当然可以什麽都不做,就等着容谢自己回来。
可是他做不到,明知道挚友在死撑,还四平八稳地坐在山庄里,等,对他来说太难了,现在他屁股下面就好像坐着一只西洲沙漠里生长的火蒺藜一样,他必须立刻站起来,做点什麽。
比如当面拆穿容谢在死撑。
正好他前面铺的线,现在也到一个月了,到了收线的时候,简直不要太英明。
当天下午,沈冰澌御剑离开涣雪山庄。
他前脚走,沈燕後脚通知容谢。
容谢收到通知时正在蓝塬别业里做旬末汇报,事情琐碎但都得到了稳妥的处理,王管事对此很满意,叫容谢在小厅里稍事休息。
容谢借着这个机会,跟沈燕沟通了情况:沈冰澌看完信之後,似乎很不满容谢没有提到他,接着就御剑出去了。
“容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庄主似乎十分笃定你过得不好,要接你回来。”
“嗯,我知道了。”容谢平静地回复。
收起传音石,容谢继续该干什麽干什麽。
王管事对完了帐,和其他一干管事从侧门进来,管事们呼啦一下围上来,对着这位闻名已久的新进同僚嘘寒问暖。
容谢也从座椅上站起来,笑着应对管事们的问候。
管事们虽然还没有正式接触过这位同僚,却也是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了,休沐日王首辅面前的对答如流,展示才艺时大胆说自己擅长管理园子,更有甚者,听说这位新进同僚,还是一位仙宗弟子,修长生,会仙法的那种。
现在有机会一见,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容谢。
尤其是管事一职,一般都是年富力强丶有经验会管人的家丁丶婆子来做的,还从没见过这麽年轻俊秀的後生担,忍不住就想多关怀他一些。
“刚搬到竹里巷啊,那是个好地方,真有眼光。”
“一个人来的?家里没别人了?有没有考虑过安定下来啊?”
“户帖都落在这里了,那就是准备定下来了……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呀?”
“什麽,还没有?一定是容管事眼光高。”
“容管事这样年轻有为,又生的一表人才,想找什麽样的姑娘找不到?还不是在山里清修耽误了,你放心,我们这些老家夥啊,也颇有一些人脉,保证给你找到合心意的姑娘,什麽事不耽误。”
“嘶,说起来,还真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在招赘婿,容管事考虑入赘吗?”
“容管事可和咱们不一样,他身家清白,独立门户,又在竹里巷有産业,配个小户千金怎麽说也绰绰有馀了,何必入赘呢。”
衆管事围着容谢七嘴八舌地说,转瞬间已经替他谋划好了几门亲事,甚至连将来生几个丶在哪儿上私塾都想好了。
容谢有些尴尬,他确实想过要成家,不过,他想象中的成家和这些热心同僚们谋划的可能不太一样,他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只想收养个合眼缘的丶无家可归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带大,他这种想法,大概很难被眼前这些热心同僚理解吧。
容谢一想到表露自己的想法之後,同僚们大惊小怪的眼睛丶铺天盖地的问题,他就觉得不值当,还是笑笑过去算了。
谁知,他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在管事们眼中,却是年轻人不好意思的羞涩,更加激起了他们给容谢做媒的冲动,一个个面上不说,却私底下暗暗较起劲来,看谁先替这位年轻同僚解决个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