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敬评判陛下的愤怒程度,只看他是显于神色,还是藏于心底,殷昭怒极之时通常是面无表情,目若玄冰。
而这一次,他显露在了脸上。
“南啓嘉,你活腻了是吧?”殷昭咬牙切齿,“你给朕记住,这里是雍都,是虞皇宫,你说话最好注意点,稍有不慎就别想要你的小命!”
南啓嘉无所谓地说:“哦,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也清净。”
“你……”殷昭一时语塞,“我……”
他似被什麽刺眼的东西扎到,倏然擡手,抚上南啓嘉的发髻。
南啓嘉下意识往後缩了缩脖子,神色诧异。
虽然那颗小小的白玉坠在她这一头华丽的钗钿中太不显眼,殷昭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它,那是南啓嘉从郸城带过来的唯一财産,李严送她的及笄礼。
摘下了白玉坠子,殷昭把它紧紧攥在手里,高高举起,留另一只手抵御南啓嘉的“进攻”。
南啓嘉急得跳起来,却还是不能撼动他分毫。
她怒道:“还给我,那是我的!”
殷昭道:“这宫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南啓嘉道:“那是我从郸城带来的!”
殷昭道:“所以呢?就是不给你,能怎样?”
云素关在宫中无聊多年,难得看到这样有趣的场面,乐得大笑,宫人们胆子小,憋笑憋得格外痛苦。
听见有人在笑,以孤傲冷漠闻名于世人的虞皇都没觉得丢脸,反而是大大咧咧的南啓嘉先脸红了。
她撒泼似的一甩双袖,扭过身去,小声咒骂:“让殷昭走夜路闯鬼,晒太阳长疮,永远都没有漂亮姑娘喜欢他!”
“你在嘀咕什麽?”殷昭大声问。
南啓嘉心虚,转开话题:“殷昭,你今天干什麽来的?”
殷昭端正身姿,摆起架子来:“我……朕!听人说你不敬太後,不睦妃嫔……”
“所以你兴师问罪来了?”南啓嘉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照单全认,“对,我就是你说的那样,我不仅跟你娘你老婆都处不来,我还凶狠恶毒呢。当心哪天我把你的宠姬爱妾全都杀了,你娶一个我杀一个,我还要趁你睡着了,在你脸上划满指甲印子,让你没有姑娘喜欢!”
殷昭:“你……”
“我真的会这麽做!所以你赶紧把我逐出宫去,还你虞宫一个清净安宁!”
南啓嘉图穷匕见,做出一副既得意又凶残的表情,只差露出她的尖尖牙了。
殷昭脑袋里有一瞬间的放空,混淆了时空,好似回到了郸城,回到了南啓嘉小的时候。
待醒过神来,殷昭大喝:“你想得倒美!给朕刻完整部蒙氏兵书,不刻完不许吃饭!”
说完立马转身,疾步走出承元殿。
只一出宫门,殷昭再憋不住笑,虽然那笑容极浅,却没有任何掩饰。
他笑意久久不散,问高敬:“她刚才,是不是特别像一只没有断奶的小老虎?”
“啊?”高敬没有听懂,“陛下,您……没事吧?”
殷昭转念细想,他并没有原谅南啓嘉将全部身心都交付给别人,顿时失了笑意,恢复一脸肃然:“记住朕刚才说的,督促她刻完整部蒙氏兵书,不刻完不让她吃饭!”
高敬领旨,旋即悄声吩咐承元殿的穆子卿:“适可而止。”
第一天,南啓嘉想着不吃就不吃,大不了就是个饿死,反正她被关在虞宫里也是度日如年。
穆子卿着人备好了竹简和刻刀,还将蒙氏兵书的原着工整地摆放在书案上。
南啓嘉非是不刻。
从来不在宫内游荡的她还破天荒出去转悠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