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昭出自本能地把自己的里衣披在她肩上,问道:“怎麽了?”
她反应强烈地抖落了肩头的衣物:“不许再碰我!脏!”
亲近过後,她只觉无比恶心。他已经和别人……怎麽还能对她做出这种事?
他置她于何地?又置那祁婕妤于何地?
她嫌他脏?
殷昭遭此羞辱,怒极反笑,拾起她丢在地上的里衣,套上就走了,连縧带都没系。
穆子卿一直没走远,就在庭中靠墙坐着,瞥见殷昭大敞着衣衫出来,“咻”就立起身来。
目送陛下走远,他掌灯来到南啓嘉跟前,温声道:“娘娘,没事吧?”
遭此大辱,岂能无事?
南啓嘉抹了把脸,视线落到殷昭留在衣架子上的中衣和外袍上:“子卿,把它拿走,烧掉!”
她见不得他留下的东西,更难以忍受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穆子卿慌不叠叫人打来热水,让宫娥们服侍她沐浴。
可她把自己全身上下都快搓破了皮,还是洗不去他的印记,玫瑰花瓣层层叠叠地浮在浴桶中,她闭眼轻嗅,仍全都是他的味道。
洗不净,忘不掉。
他说过的。
只要她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他就永不会放她自由。
次日,承元殿搭建的临时竈房再次走水,而这一回,是有人刻意为之。
南啓嘉想,若是她在熬药时不慎被烧死了,殷昭总不会再为难幸月和左芦吧?
既然要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那麽若是她死了呢?
民间自古就有魂归故里的说法,她死以後,魂魄也可以回到郸城,回到阿娘身边去吗?
看着火焰烈烈燃烧,她心中丝毫不惧,只有欢喜。
她眼睛不好,最是怕黑,这通天的火光,定能照亮她回家的路。
恰好今日殷昭半夜睡不着觉,想看看她熬药时气急败坏的模样,还没到承元殿就看见漫天红彤彤的一片。
他问高敬:“是承元殿那边吗?”
高敬说:“是承元殿!!!”
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他从头到脚陡然生寒。
主仆二人以最快的速度疾冲过去,直越过宫门。
宫人们急赶着救火,没人注意到殷昭。他逮住一个宫婢,急问:“人呢?”
这宫婢被突然钻出来的陛下吓了一跳,没能立马会过意来。
他问得更急:“姣姣呢?!”
那宫婢从前听过陛下唤娘娘乳名,回过神来,指了指竈房那边:“火太大,我们进不去……”
其实南啓嘉有足够的时间逃出来,但她不想跑,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在绯红的火光中,她仿佛看到那些逝去的人一个个朝她招手,唤她回家。
直到後来她蜷缩在殷昭怀里,还流着泪,迷迷糊糊地喊“阿娘”。
为了救她,殷昭的手背和脖子被大面积灼伤,他推开高敬递给他的外敷药膏,盯着怀里的人,不知所思。
可是南啓嘉清醒之後,还是那一副他最讨厌的丶心如死灰的模样。
她很遗憾,叹道:“呵,又没死成。”
跟在郸城战场上一样,她没有过问他的伤势,甚至是没有注意到他为了救她受了伤。
殷昭把她交给穆子卿,掩住一脸憔悴,沉声道:“朕说过,暂时还不会叫你死。”
自此过後,南啓嘉每日煎药都有宫婢在一旁守着,以防她再次谋出轻生的念头。
有时烟火熏得她眼泪直流,她会忍不住将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有个孩子在肚子里,会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
可是她不能体会那种感觉,这一生一世,她注定要独自挨过去。
她很累,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了,然而穆子卿告诉她:“娘娘,这药若是再煎不好,误了祁氏服药的时辰,陛下又该过来找您的麻烦了!”
他想代劳,却苦于有正宫派过来的内官盯梢,只能忍下。
南啓嘉硬撑着,不停拿扇子煽动火炉里那些不听她使唤的火花子。
盛好那碗汤药,她瘫坐在地上,抓起药罐子里熬剩下的残渣,用力地咀嚼。
真是苦呀!
她艰难地吞咽下去,任由尖利的药草割伤了她的喉咙。苦味儿和着血腥气息在她喉间弥散开来,她想让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忘记这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