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云素慢悠悠地啃了口蛋黄酥,“乔相造反都没能连累到我小舅舅,却因为你遭了舅舅一顿毒打,他气不过,就在舅舅送给你的姜汤里下了巴豆,没两天就让高公公给揪出来了,又被我舅舅一顿好打。”
南啓嘉很意外,又问了一遍:“那毒当真是荆王下的?我一直以为是殷昭干的。”
若真如此,她便冤枉了殷昭,走得更不安心。
云素拨弄着碗里的青菜叶,被近旁女官瞪了一眼,她嘟嘟嘴,道:“是我舅舅不让说。你也知道他脾气最不好了,你天天变着花样同他作对,他最好面子,自然不肯服软……不过现在我终于能说了,你们都和好啦。”
南啓嘉宁愿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些,那样她记忆里的殷昭就是个纯粹讨厌的人,没有丝毫值得挂怀的地方。
可接二连三被揭露开来的真相,又让她这位早已缘尽的大师兄有了一个教人不舍的理由。
南啓嘉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挨过这场国宴的,她耷拉着眼皮,脖子都快被头饰压折了。
结束後,南啓嘉回承元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走到墙边推开了窗。
她很喜欢坐在窗台上看天。天上什麽样的景色都有,春天有飘絮和落花,夏夜有星空和云霞,秋日有红枫和圆月,冬天有飞雪和寒鸦。
十六的月亮比十五还圆,清寒的月光映在洒满薄露的地面上,异样光洁。
南啓嘉瘦弱的身躯镶嵌在窗景中,从背後看上去,格外凄凉。
殷昭不知何时来的。
他也剥去了华服,只着一身轻瘦的玄衣。
许是方才喝过太多酒,他面色微醺,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难以言喻的倦意里。
殷昭从她身後轻轻关上了窗。
南啓嘉很诧异:“你怎麽来了?”
“晚宴上见你脸色不太好,”殷昭说,“不放心,过来看看。”
南啓嘉坐在窗台上,勉强能够平视他。
殷昭托住她的肩背,将她从窗台上环抱下来。
“你自己的身子你得好好掂量掂量,外头这麽大风,扛得住吗?”
南啓嘉脚着了地,殷昭却没有松手。
她低头轻推开他,走到案边上去,心不在焉地拿起给云素做的新衣,粗糙地在上面扎了几针。
“我只是怕冷,也不是什麽病。你要是没什麽要紧的事就先回去吧,我这里没工夫招待你。”她越来越怕与殷昭单独相处,她就要回家了。
殷昭神情里掠过一丝失望,却故作不知,转而问她:“这衣服做给素素的吧?我记得你从前最厌烦做这些细致活儿,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南啓嘉始终不敢看他,敷衍说:“嗯,对啊。素素那样冰雪聪明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呀。”
殷昭一颗心重重地沉了下去,转瞬便将眉目间的凄然藏了起来,到底没有告诉她凌太医说她不能生育的事。
他递给她一个小食盒,里面装满了七八种精致的小点心:“我知道你刚才没有吃饱,特地叫人给你多备了一份。”
南啓嘉鼻子一酸,泪涌到了眼底,又仰头憋了回去。
“殷昭,你别突然对我好,我……我……”
曾听秋娘说女人的心是最软弱的,只怕男人对自己好,那时她还不信。
殷昭淡笑道:“无妨。你凡事都把我往最坏处去想,我已习惯了。”
他也最厌烦多疑猜忌的人,但南啓嘉疑神疑鬼,他就觉得特别可爱。
南啓嘉咬了咬唇,缄口不言。
殷昭刻意岔开话题:“你给那小奴才的回信我看过了,你们主仆二人怎麽都喜欢写废话?”
重要的内容,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看见。
南啓嘉“呵呵”一笑,便不再说话,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殷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近来事多,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保重身体。”
“殷昭……”走到门前,他听得南啓嘉唤他,似信非信转过身去。
南啓嘉掐着衣角,道:“我来这里这麽久……你陪我喝酒吧?”
殷昭痴痴地看了她片刻,只说了一个字:“好。”
南啓嘉跪坐在一张小食案边上,为殷昭斟了一斛酒。
这段日子他盯承元殿太紧,他本人不来,旁人也会多嘴,那样就逃不出去了。好在殷昭在这儿,大家都很识趣,不敢靠近。
他还是没怎麽变,只除了眼里平添过几分沧桑。
南啓嘉呆望了他许久,好似在肃国城郊相遇的那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熟悉又陌生,欣喜且难过。
殷昭在宴上就喝了不少,现在几杯酒下肚,全然醉了。
“姣姣……”他喃喃道,“那个慕容悉……有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