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一转身就看见她的大师兄提着灯笼站在她身後,暖洋洋的火光打在他年轻的脸上,那会儿她就在想,将来一定要嫁给一个像大师兄那麽好看的人。
大师兄脾气很好,很温柔,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唯恐她看糊了踩了空。他还说,要一辈子为她点灯。
一辈子有多远?
他们的一辈子,还剩多少年?
她不可自控地想到殷昭为祁雨心点灯的画面,他也会望着她笑吗?她也会挽着他的臂弯,要他背着她走吗?
榻上那一对鸳鸯枕刺得人眼疼。
南啓嘉把殷昭的那个枕头扔下床去,还有他的衣衫,书册,笔砚……
她把他留在承元殿的所有东西都打包装箱,连同她的後印,一起让人送去了正宫。
可她只要还留在这里一天,就永远不可能把他从脑海中抹去。
最该走的是她自己。
承元殿的人只敢把东西送到正宫外,简单地同高敬说明了情况,便飞似的逃走了。
故而殷昭对此作何反应,他有没有生气,有没有迁怒于他人,都无从得知。
小宫娥们都道:“陛下这回该是彻底死心了。”
因为陛下再也没有来过承元殿。
在祁雨心承宠後的第二个月,殷昭终于来了,还带了凌太医。
他清瘦的脸上露出些微得意的神情,对凌太医说:“凌互,你过来,将你刚才为祁婕妤诊脉的结果告诉皇後……”他突然想起南啓嘉已被他废去了後位,遂改了称呼,“哦,是告诉这位,南夫人。”
凌太医撑起一张皱纹遍布的老脸,看了看殷昭,又看了看南啓嘉,叹了口气,道:“啓禀娘娘,祁婕妤已怀有一个月身孕……”
南啓嘉淡淡“哦”了一声。
原来殷昭特意过来,就是为了给她听这个。
原来一个男人愿意狠下心,真的什麽难看的事都做得出来。
殷昭为了刺激南啓嘉,封了祁氏为婕妤,见她仍是毫无态度,干脆让祁雨心怀上他的孩子,以此来向她示威。
因为他很清楚,南啓嘉这辈子都不会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他为了折辱她的尊严,可以用一切手段。
看到南啓嘉明媚的面庞霎失了血色,殷昭的心里竟感到无比痛快!
报复的喜悦淹没了他对她所有的怜悯,明明就在他进来之前,还在担心把事做得太绝是不是会真的伤了她。
殷昭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逼问她道:“那你怎麽说?”
南啓嘉眸光不动,脸色虽白,但神态如常,淡声道:“祝贺你啊。”
他被她这句不咸不淡的祝福噎得喉头紧涩,却仍不肯服输,他向她走去,岂料她侧过身子就避开了,生怕被他沾染似的。
“那麽,南夫人,朕的後嗣,还有劳你多多费心照顾了,若是他们母子有个好歹……”
“若是她们有个好歹……”她终于绷不住,哆哆嗦嗦地说,“你就杀了我好了!”
“杀了你?”殷昭讥笑道,“朕早就说过,暂时还不会杀你。不过你那远在北境的小奴才和小婢女,朕倒是很舍得。南啓嘉,别忘了朕说过的话,你只要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永远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南啓嘉嘴角微微抖动:“殷昭,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殷昭不怒反笑:“对,朕就是只会要挟你。那又怎样?”
见这两人又要杠上了,穆子卿和高敬又是一人拉一个,两头苦劝。
以往都是殷昭主动退让,这回他绝不认输,一把将拦住他的高敬推出去一丈远,把凌互给的药方扔在南啓嘉脸上,道:
“从今日起,你就负责每日为祁婕妤煎坐胎药,若是你哪日忘了,或是她怀着朕的孩子,有哪里不舒服了,南啓嘉,朕就放你出宫,去北境给你的小奴才收尸!”
“殷昭,你混蛋!你无耻!”
南啓嘉逮什麽砸什麽,殿中杯盏遍地,一片狼藉。
穆子卿实在不愿看南啓嘉受此折辱,恳求殷昭道:“陛下,祁婕妤的药我们会每日煎好给她送过去的,臣会督促娘娘,她不会忘的,陛下您先回吧!”
高敬也道:“陛下,您今日约了斯大人,咱们回去吧!”
殷昭本就只是为了故意给南啓嘉难堪,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再者,他也不知还要同她说些什麽,有人劝,自然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他倒是走得干脆,留下南啓嘉在原地,满目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