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昭恨声道:“你要死吗?”
若非是他的废後还在殿中,堂上这俩人非打起来不可。
南啓嘉近来胃口极差,堪堪几筷子下去,便觉腹中肿胀,再也吃不下了。
她侧眸扫向堂上,留意着那人的表情,看能不能寻个合适的时机溜之大吉。
堂上两人亦注意到了南啓嘉向他们投来的目光,一改方才那股你死我活的较劲,同时笑看对方。
殷昭夹了一样小菜放在祁雨心碗中,柔声道:“你孕吐严重,朕特意叫厨房给你做来开胃的,你尝尝。”
祁雨心挤出一个浮夸的笑容:“陛下爱我如斯,要臣妾何以为报?臣妾定会好生将养,産下麟儿,为陛下开枝散叶。”
穆子卿踮脚望了许久,指向南啓嘉食案上的糖醋排骨,道:“娘娘,这个,陛下给她夹的是这个,说是开胃,您也尝尝。”
南啓嘉点点头,夹了一块入口,觉得味道果真不错,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块。
见她不为所动,堂上那人又生出其他的念头。
他刻意对着殿中衆人,大声道:“今晚还有一道郸城名菜,这道菜颇费时间,膳房熬了好久的,诸位臣工一定要细细品尝。”
话音刚落,侍宴的宫人们就端着汤盅进殿,给每人都发了一份。
果然,就知道!他必作妖!
南啓嘉还未掀开盖子,就闻到味儿了,芦笋鸡汤。
总不至于在祁雨心的生辰宴上悼念她南啓嘉的亡母吧?
殷昭端起汤盅,用勺子舀了递至祁雨心唇边,笑道:“来,尝一口。”
祁雨心也很配合,就沾了下唇,便皱眉道:“好难喝啊!也不知是谁喜欢喝这种东西,真是品味低下!”
殷昭便搁了汤盅,应和道:“是吗?朕也觉得,白让膳房费了这麽多时间和心力,熬出来这麽一锅寡淡无味的东西,还真是不值当!”
到底是在说这碗汤,还是在说某个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
他二人如何针锋相对都使得,但累及亡母,南啓嘉羞愤难当,急火攻心下,顿觉咽喉处一阵腥咸,似有什麽黏稠的东西涌了上来。
她慌忙低下头去,前额抵在食案上,努力将那喉间的血沫咽了回去。
坐在她邻座的蒙家兄弟皆留心到她这一举动,尤其是蒙责,目力极佳,已隐约看见了她唇角那一点微末的血渍。
堂上的两人可看不到这麽细致,还在一唱一和数落着这芦笋鸡汤的不是。
蒙责陡然立身而起,看了眼殷昭,理智告诉他不能当衆冒犯君长。
又看了看殷昭身旁一脸媚相的祁雨心,他怫然道:“我就不明白,一碗鸡汤而已,好喝你就喝,不好喝拉倒,哪来那麽叽叽歪歪的?不就个芦笋鸡汤,怎的经你一品,就跟它犯了天条似的?”
蒙纪从前看南啓嘉不顺眼,但这黎国公主曾入帐刺杀过他,更是惹他厌烦,也起身道:“你以前喝过这玩意儿吗你就胡乱评价!人家正主还没说话呢,倒叫你给装上了!”
说到正主,衆人俱看向南啓嘉,只见她仍埋头伏案,任殿中如何嘈杂,一概不理。
“娘娘,娘娘?”穆子卿连唤两声,案边人毫无回应。
高敬觉出不对,步下金阶,来到南啓嘉身旁,轻叩食案,喊道:“娘娘?”
亦无人应答。
殷昭霍然起身,大喊一声“南啓嘉”,旋即下堂来看。
然他还未走近,南啓嘉便懵懵然将脑袋从桌案边沿移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我……我有些困,不留了,祁婕妤生辰快乐……子卿,我们走。”
她缓慢起身,身姿摇摆,许久才站定。
穆子卿近身搀扶,主仆俩慢悠悠地往外走。
殷昭正要发难,便被蒙家兄弟给拦下。
蒙责用力摁住他的肩头,正色道:“陛下,够了!”
够了?那怎麽能够?
沉稳如他,谋划出这一场又一场闹剧,丝毫未报上她大殿休夫之仇,怎麽能够!
殷昭甩开蒙氏兄弟,执意追了出去。
他在殿外长阶之上,见那主仆二人已撑着伞,一前一後顶着大雪回去了。
她的背影在飞雪中更显冷清,恍如此人从不曾真实存在,只是他人生中一段绮丽的幻景。
穆子卿无意间回头,瞥见了在长阶顶端望着他俩的陛下,他亦沐于风雪之中,身形巍峨如山,却萧瑟孤绝。
“娘娘,陛下在後面。”
南啓嘉头也不回,趁着穆子卿不察,偷偷从袖口中摸出一方丝帕,擡手拭去那溢出了唇角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