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近来确实有许多不爽利的地方,但都是些小毛病,放任它不管也死不了人,可若是被这些太医诊出点什麽,定会被放大数倍,再给她开一堆苦药,那可就不妙了。
脖颈处的皮肉最是细嫩,才包扎好的伤口,经她与殷昭争辩这一句,又崩开了些,渗出淡红的血痕。
殷昭见之,噤声不言,不敢再与她相争。
方才场面太乱,殷昭心系南啓嘉安危,全失了思考的能力,现在他静下心来,细细回忆起细节,越捋越觉蹊跷。
她为何任由那人揽着她上了屋顶?
就算她恨毒了自己,又怎知跟着那黑衣人走又不会跳入另一个火坑?
他们俩在屋顶上时,分明是在对话,他们说了什麽?
她为何那般和颜悦色地同一个刺客说话?
还有最後那一下,是她把那人推开的,甚至不惜让自己脖子上挂了花,不像是壁虎断尾的逃命,更像是刻意在保护那人。
“高敬,”他唤人近前,“去跟阿责说,发现那刺客的踪迹,擒拿下狱,留他条性命……”
烛光照映下,是他被妒火烧得有些微扭曲的脸,“朕要将他千刀万剐,叫他求死不能!”
说完这句,他回转身,对着静坐榻上的南啓嘉,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拉家常:“你觉得怎麽样?”
南啓嘉心慌不已,仍装作云淡风轻,不住地掐着衣角,极力淡然地回他道:“一个刺客而已,何必如此兴师动衆。”
“哦,只是一个刺客而已吗?”殷昭盯着她不安分的手指头,坐实了心中疑虑。
“不过,南啓嘉啊,”他喝了放在桌上的,她喝剩下的半杯清茶,润了润嗓子,缓声道,“你一撒谎就忍不住搓衣角的习惯,到底什麽时候才能改过来?”
南啓嘉闻言坐正,双手端放在膝上,辩解道:“我没撒谎!”
殷昭毫无征兆地笑了。
他也不知自己在笑什麽,笑她极力袒护那人,笑她把自己当个傻子。
总之,是被气到极致了。
他默默起身,取了衣架子上的大氅,未再置一词,径直走出了她的寝殿。
慕容悉,等死吧。
後面几日,宫里宫外都在大张旗鼓地搜罗那名黑衣人,万幸,那人隐藏得极好,整个雍都快被掘地三尺,依然没寻到他的下落。
殷昭气不过,暴怒之下,让人连夜奔至郸城,一把火烧了慕容皇室的宗祠。
南啓嘉见他行举疯魔,反倒塌下心来,说明他彻底拿慕容悉没法子了。
晚上,南啓嘉一层一层脱下衣裳,最後只留下一件单薄的袭衣紧贴在身上,她这才觉察到自己的身体确是生了不小的毛病。
她今天什麽东西都没吃,可肚子依然很肿。
回想起来,月事也停了好几个月了吧?她虽然三个月才来一次月信,可这都多久了,少说也四五个月了。
最近也总是闻不得一点不好的气味,胃口也大不如前,吃什麽吐什麽,除了肚子那一截,她整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
若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是终身不孕的体质,她都快以为自己怀孕了。
穆子卿道:“会不会是由于近来失眠的缘故,您肾气受损,身体水肿了。”
“子卿,你说,水肿能死人吗?”
要是水肿也能死人,那就好了,就是难看了点。
又过了几天,她平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感觉到肚子里有个什麽东西,就像小鱼儿在里头吐泡泡。
她醒了瞌睡,吓得立刻翻坐起来。
这还没死成,就神志不清了?
可是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明显,从每日一两次,到每过一两个时辰就有一次。
最强烈的是在一天中午,她正在用午膳,肚子里就猛地一下,她立刻丢了碗,自言自语道:“大白天也能活见鬼吗?”
以前的衣服还能穿,只是腰封系不上了,因为肚子太肿,系上看起来很奇怪。
穆子卿没见过她脱光衣服的样子,也只以为她穿得臃肿了些。
他告诉高敬:“娘娘的确是很怕冷,每天都裹得很厚,行动也很不方便了。”
其实他刚好说反,这个冬天,南啓嘉觉得异常暖和,穿得也没他们想的那麽多,甚至只在里衣外套上一件冬衣,这样就足够捱过飘雪的寒冬。
那晚,殷昭也做了一个和南啓嘉相同的噩梦。
一条美丽的大红蟒蛇从正宫门前一路蜿蜒爬行,直到了他脚下,它一口咬住殷昭的手,任凭他怎麽甩都甩不开。
殷昭惊醒,摸了摸身侧空荡荡的床位,心中虚浮混乱,于是穿上衣服,提了灯笼,要一个人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