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侯春风得意,举着酒樽前後左右转了一圈,生怕别人不知道,傲然道:“闺女,我家的!”
表演完毕,台上帝後却双双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殿中气氛异常尴尬。
殷暄没头没脑地跑上前去凑近了看,道:“皇兄,皇嫂,人家孩子都演完了,怎麽也得给个赏吧?唉,你们倒是说句话啊,这不是没醉呢吗?为何骗母後说醉了?”
他声音太大,殿内前几排的大臣及家眷很难装作未闻。
夫妻二人不得不擡起头来,正对上杨漪那双惊奇的大眼睛。
殷昭爱莫能助,只能向南啓嘉投以同情的目光。
杨漪最先注意到的是皇後,但仍不敢确定她就是自己苦寻数月无果的心上人,直到她又看了眼坐在皇後身边的皇帝,端的就是小南公子那个凶巴巴的大师兄,还有站在後面一直打瞌睡的管事太监,分明就是南家那个模样清秀的管家。
南啓嘉心道这下全完了。
趁杨漪还没发火,她先开口了:“宴後请杨大姑娘留步,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对杨姑娘说。”
宁国侯夫妇还当是他们筹谋了许久让闺女进宫为妃的事有苗头了,当即应下:“谢娘娘厚恩!能得皇後娘娘青眼,小女当真是三生有幸!”
“爹,娘,你们不必谢她!”杨漪性烈,不堪被人当猴耍了一年多,还把一颗心都搭了出去,当场翻脸,
“娘娘金枝玉叶,姝色无双,岂是我等卑贱的臣下所能高攀的?臣女粗鄙浅陋,唯恐踩脏了皇家福地,请陛下和娘娘恩准臣女先行离场!臣女叩别皇後娘娘!”
她掀起裙摆,对着南啓嘉行了一个庄严的跪拜大礼。
宁国侯夫妇脸色煞白,两眼发黑,旋即相搀离席,奔到大殿中央叩头谢罪:“臣教女无方,御前冲撞了陛下和娘娘,求陛下丶娘娘治臣之罪,臣回去定当严厉管教小女!”
南啓嘉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缓步迈下高台,亲手扶起杨夫人:“夫人莫急,杨姑娘率直可爱,我很喜欢。回去以後,宁国侯和杨夫人也不要责怪她,都是我的过错……”
“娘娘何错之有?”杨漪猛然擡起紧贴在地板上的头颅,满眼犀利,盯得南啓嘉心里发虚。
“娘娘天人之姿,幽兰自芳,臣女不敢近观。臣女告退。”
杨漪说完,起身离去,南啓嘉只触到了她的袖边。
殿中顿时一阵喧哗。
殷昭淡然道:“诸位臣公不知,杨大姑娘与皇後娘娘私交甚密,姊妹之间吵吵闹闹再寻常不过,大家不必在意。宁国侯夫妇也不必介怀。高敬,扶杨侯回席。”
纵然衆人心中疑团重重,但陛下已经给出了合理的解释,都不敢再行议论,席间又恢复了先前的谈笑风生。
提早离席的杨漪不识宫中路,眼见宫门近在咫尺,脚下的路不知怎的,越走越蜿蜒。
好在宫里随处都挂着灯笼,否则独自在黑漆漆的陌生环境里迷失了方向,再顽强的人都会被吓哭。
“杨姑娘!”
听得这熟悉的喊声,杨漪深吸一口夜晚的冷气,拼了命地大步朝前走。
“杨姑娘,你等等我,”南啓嘉急道,“我看不清路!”
她眼睛不好这件事,杨漪也是知道的。
两人在熙武街风流快活那些日子,一到了晚上,浪荡潇洒的小南公子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睁眼瞎,到了没光的地方就必须要杨漪和穆子卿在她身边带路,摔跟头是常有的事。
“都说了不要来烦我!你自跟着你家那陛下还是什麽大师兄,你俩琴瑟和鸣丶夫妻恩爱都成天下美谈了,还来找招惹我做什麽!我真是傻透了,我居然还跟你一起说陛下的坏话!以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前的事就此作罢,你我也不必再见了!我叫你别再过来,你听见没有!”
杨漪嘴上不饶人,步子却在随着怨气的外泄逐渐放缓。
“杨姑娘……”
南啓嘉终于喘着粗气跑到了杨漪面前,“杨姑娘,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从小就喜欢把自己扮成男孩子,我们那儿整条街的人都能看出来……唉,我也不是说你傻的意思。
“後来我就想跟你坦白的,又遇上东胡人把荆王给绑了,殷昭说外头不太平,不准我出宫去找你……
“总之,此事是我对你不住,要实在不解气,你打我几下吧?你可千万别不理我,你是我在雍都唯一的朋友了!”
杨漪固执地重复着刚才的话:“我都说了,以後不必相见!真是好笑,我杨漪活了二十几年,竟连男女都分不清楚,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喜欢的人,结果被人家夫妻俩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请娘娘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我杨漪虽粗鄙不堪,到底还是要些脸面的。”
南啓嘉用力地点头:“我不会说的……那我们可以和好吗?”
“和好?”杨漪瞳孔透亮,其中怒色清晰可见,“我与娘娘本无交集,哪来和好一说?我杨漪发誓,从今以後再不与娘娘相见,说到做到,也请娘娘忘却旧事,不要再牵挂过往。”
南啓嘉也不知还能再说些什麽,攥住手里的灯笼,恳求道:“我送你回家吧。”
她还是小南公子时,每次玩够了,都会先送杨漪回家,再奔命似的赶在殷昭处理完政务之前回宫。
杨漪冷笑道:“不必了,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