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砚清睨了眼沈姨娘,沈姨娘忙低下头,他面露难色:“可,可这不合规矩。”
“有什麽不合规矩的,本将军说的话便是规矩。”陆修沂改了自称,一声“本将军”裹挟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压迫。
孟砚清吓得颤了下,连连应声,还不忘替他催促:“快,快给将军上茶。”
婢女忙端来茶。
陆修沂接过,走到沈姨娘面前,往圈椅上擡手示意:“姨娘请坐。”
一面说着,他一面偏头望向呆怔在原地的孟榆:“你还愣着作什麽?快过来给姨娘敬茶。”
他温润的嗓音渗进耳朵,怀茵又轻轻地擡起手肘戳了戳她的腰,孟榆飘远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原地,掩下震诧,她接过茶,同陆修沂跪在沈姨娘面前。
眼见推拒不得,沈姨娘唯有讪讪地坐下。
“愿姨娘事事如意,与岁长宁。”
陆修沂将茶奉上,他的嗓音嘹亮,吐字清晰,在场衆人无不侧目,待落到孟榆耳中时,这短短的几个字仿佛洇在了她内心深处那面坚固的冰墙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沈姨娘眸光氤氲,虽含泪饮下,但甚感欣慰。
敬完茶,孟榆逡巡一番,孟霜和孟章洲皆在,唯独不见孟洇,心下虽明白是如何一回事,但仍依规矩问一声:“为何不见四妹妹?是脸上的红疹还未消麽?”
怀茵照旧将原话译出。
袁氏冷冷地看着孟榆和陆修沂给沈姨娘敬茶,丝毫不将她这个主母放在眼里,原以为陆修沂是个放浪形骸之人,孟榆一个哑巴即便嫁过去,他也未必会给她好脸色,却不曾想他竟这般护她。
她只恨得牙痒痒,然听到孟榆问,仍压下脾气,扯开唇角:“你四妹妹脸上的红疹消是消了,只是心里不得劲儿,今儿早起又说头晕,便没过来。”
孟榆莞尔,从怀茵手里接过一个红木匣子,打开递给袁氏:“这些原是母亲给四妹妹备的嫁妆,我断断不能收,还请母亲收好,等四妹妹来日出嫁时再给她。还有首饰丶拔步床之类,我明儿也让人搬回来。”
袁氏接过来一瞧,竟是当日她给孟洇备下的房契和田契,那日事发突然,她原要将这些东西拿回,奈何孟砚清对孟榆心有愧疚,直言将这些东西当作是孟榆的陪嫁,她心里虽十分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下。
袁氏佯作欢喜,眸中含泪,正欲感谢孟榆。
谁知孟砚清却将那红木匣子一把夺过去,塞回孟榆手里:“这既是给你的嫁妆,你便拿着,还拿回来作什麽?白叫将军看了笑话。”
双手捧着匣子,孟榆腾不出手来打手语,陆修沂见状,从她手里取过匣子,递回给袁氏,悠悠笑道:“岳父请放心,榆儿有嫁妆的,我已将我名下东郊丶西郊和北郊的六个庄子丶三千亩良田以及三十六个铺子全加到了榆儿的嫁妆单子里,如今她比我还有钱,我还指着她赏我两口饭呢。”
孟榆:“……”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也未免夸张了些。
听到此言,孟老夫人和孟砚清都乐呵呵地笑了:“将军如此看重榆儿,那我也就放心了。”
正说着,婢女来回话:“回老夫人,席面都备下。”
“将军请吧!”孟老夫人忙起身朝陆修沂笑道。
陆修沂退到边上,擡手扬唇:“祖母您先请。”
孟老夫人也不再推脱,眉眼都含笑着领衆人到前厅用饭。
***
寂然饭毕,孟砚清和孟章洲领着陆修沂到书房品鉴名画,孟榆也扯了个借口随沈姨娘回了青梨院。
衆人各自散去。
邓妈妈一路搀着袁氏回枕花斋,颇为感慨:“三姑娘算是有点良心,竟也没将这些房契田契昧下。”
袁氏冷哼一声:“便不论那三千亩良田和三十多个铺子,单说陆修沂给她的那六个庄子,每年便有近万两的收入,她哪里还看得上我这点东西?况她会这般做,皆因沈姨娘还得在我手底下过活,她若不归还,不过怕我因此事苛待她罢了。”
想起陆修沂这般护着那小妖精,袁氏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妒得似要冒出火星子。
这六个庄子丶三千亩良田和三十多个铺子,连同那将军夫人的位置,原该都是她女儿孟洇的。
邓妈妈犹似被她一句话点通了神思般,後知後觉地道:“老奴愚笨,还是夫人想得通透,想不到这小蹄子竟如此狡猾。”
“她能讨得陆修沂的欢心,还不是全靠那张脸,当初她回来,我便该狠下心肠,”袁氏愈说愈後悔,“若那时就做下,今日也轮不到她回来耀武扬威了。”
以为袁氏还存着那份心思,邓妈妈慌了神,忙劝道:“那陆将军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连他父亲都不认的,如今三姑娘嫁了她,他又那般护着三姑娘,夫人可万万不能犯傻,纸到底包不住火,若在家里做了必是藏不住的。”
袁氏像看傻子般斜睨了邓妈妈一眼,冷下嗓音:“你当我蠢呢,我若要动手,亦绝不会在家里。”
邓妈妈被她斥得低了头:“老奴愚笨。”
一边说着,两人已然回到了枕花斋,袁氏又道:“如今那丫头有陆修沂护住,与其费尽心思去毁了她,还不如想想如何让霜儿和洇儿嫁得高门。”
邓妈妈搀着袁氏坐下:“话说三姑娘也成婚了,官家赐婚一事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馀地,承毅侯府那边怎的还不上门提亲?”
袁氏蹙眉,正想附和,恰在此时,婢女匆匆来禀:“回夫人,秦夫人带着保山和聘礼上门向老爷和夫人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