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或沈姨娘不是为了她的婚事着想,便不会想离开徐州,远赴上京。
倘或陆修沂当时救了她後,她能按捺住情绪,稍等那麽一会,便能确定沈姨娘和怀茵的安全,也就不会惹上陆修沂。
倘或她惹上陆修沂,能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边,做他的侍婢,忍一时之辱,他是不是就有可能对她厌倦?
倘或她替嫁後,拒绝了沈姨娘为她安排的後路,好好地留在将军府,那知眠是不是就不会遭此劫难?
陆修沂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
孟榆的脸一爿藏在阴影里,一爿溶进霞色中,泪珠折出幽幽血色,她的心沉了一截。
从陇香馆出来後,陆修沂回了书房,原想将今日堆积的军务处理了,只是一颗心燥得上下蹿跳,笔执起来一会又放下,放下又执起,完全静不下来。
他心情烦闷,想让楮泽拎壶酒过来,回过头才想起他出门调查今日的事了。
想到此处,他的心才稍稍平静,转而坐下处理军务。
***
夜色寂寥,炊烟袅袅。
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响,衆人在厨房外,满脸惊奇地看着里面的形景,忽见叠雪搀着一人从外头缓缓走来,便忙朝来人福了福身:“请庄妈妈安。”
庄妈妈点点头,透过支起的和合窗,看到里头的人正来回忙碌着,她朝叠雪使了个眼色,叠雪立即将衆人带离院子。
白色烟雾从锅盖的小孔中喷出,飘到虚空中消失不见。
水沸腾了。
孟榆塞了一根木柴进去,起身将锅盖打开,鸡皮已经泛出金黄色,一股清香涌进鼻腔。
“好香啊!”
庄妈妈拄着拐杖,笑眯眯地掀帘走进来。
孟榆闻声,忙放下锅盖过去搀她进来:“厨房里油烟大,妈妈怎麽来了?您要是有想吃的东西,尽管遣人来说一声便是,何须亲自跑一趟?”
厨房里没有靠背椅,孟榆只好将旁边的小板凳从货物架旁边拉出来,扶着庄妈妈坐下。
“我就是闲的无聊,到处走走,”庄妈妈擡起头,“没打扰到你吧?”
孟榆微微笑着摇了下头:“没有。”
庄妈妈探头往竈台看了眼,只见竈上摆了四道菜,有糖醋藕盒丶红烧羊舌丶冬笋烩鸭脯丶肉沫酿豆腐。
“你做可巧,这些都是沂哥儿爱吃的。”庄妈妈笑道。
孟榆莞尔:“听下人们说,他晚膳时不肯用饭,我便亲自下厨做了些,还有一个枸杞子蒸鸡和三鲜汤,很快就好了。”
庄妈妈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後,又忙提醒她:“沂哥不能吃姜,菜里千万别放姜。”
孟榆轻声回:“知道,我记得的。”
庄妈妈静默地看了她片刻,见她满脸乖巧,似乎已经褪去往日的棱角,仿佛要定下心做这将军府的主母。
炉子的木柴烧得响亮,火炉烘得厨房暖洋洋的,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孟榆拉到旁边小凳坐下。
“沂哥虽长在富贵场中,却是个苦命孩子,母亲早早薨逝,父亲又极其偏心,很长时间以来,都只有我在身边照料他,那一场大火後,他以为你真的没了,日日消沉,夜夜不寐,险些要跟了你去。”
“好孩子,我知道你此番回来,心有不甘,可你能不能看在他一片真心待你的份儿上,姑且给他一个机会?”
她们靠得近,庄妈妈发黄的眸子映出点点火光,她悠远的语调仿若想穿透了时光的阻隔,让孟榆看到他悲惨的童年。
孟榆没明确回她,缄默良久,只是回了句:“妈妈的话,我记得了。”
说着,她起身将锅盖掀开。
沸水扑通扑通地滚起,用筷子轻轻一戳鸡腿,已经没有血水渗出,她方转头朝庄妈妈道:“妈妈,时辰太晚了,您要是没事了,我就先拿过去给他了。”
庄妈妈点头应声:“你不用管我,快去吧!”
孟榆将菜都装进食盒里,让画宜拎着跟她到了陆修沂的书房外。
里面的人闻得孟榆亲自下厨,心里的气早便消得消干干净净,满心只剩欢喜和期待。
忽听门外的侍卫通禀,陆修沂忙坐正身子,连话都说得哆嗦起来:“快,快让,让夫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