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钥匙
季怡的效率惊人。
第二天下午,当尉去楚带着一身疲惫从又一个毫无进展的外勤现场回到警局时,就看到季怡抱着一摞几乎要将她淹没的丶散发着陈旧纸张和灰尘混合气味的档案盒,摇摇晃晃地放在他桌上。
“尉警!”季怡抹了把额角的汗,眼睛却亮晶晶的,“按你的要求,能调出来的丶沾点边的陈年旧档都在这里了!保密级别高的原件动不了,但我把目录和摘要都打印出来了。”她拍了拍最上面一个明显是手工装订丶封面已经泛黄脆化的笔记本复印件,“这个,是从医学院旧资料库角落里翻出来的,于文柏教授生前的工作札记的一部分,据说当时整理遗物时差点被当成废纸处理掉。”
尉去楚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挥手让季怡先去休息,自己则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预示着又一场冬雨的来临。办公室里没有开顶灯,只有桌上一盏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笼罩在一小片孤寂的光明里,四周是沉沉的档案的阴影。
他深吸一口气,戴上线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本札记的复印件。
字迹是沉稳有力的钢笔字,偶尔夹杂着流畅的解剖草图和一些化学分子式。一开始的内容大多是常规的解剖学观察丶教学心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札记的语调逐渐发生了变化。于文柏开始记录一些他称之为“边缘案例”的发现——某些尸体上出现的丶无法用常规创伤解释的微小痕迹,某些特定人群器官组织的异常变异,甚至提到了一些私下流传的丶关于“生命形态优化”和“意识转移”的极端理论研讨会。
札记的後半部分,字里行间透出一种越来越明显的忧虑和急切。
【……三月十五日,与‘H’再次争论。他痴迷于那个‘衔钥之鸟’的象征,认为那是通往‘新世界’的图腾。我警告他,那只是‘彼岸’用来筛选和控制的标记,任何背离医学伦理的‘升华’都是堕落的开始。他听不进去,认为我保守丶怯懦。道不同……】
“衔钥之鸟”!终于出现了!尉去楚精神大振,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于文柏果然知道这个图案!而且,“H”是谁?“彼岸”又是什麽?听起来像是一个组织的名字?
他继续往下翻阅,心跳如鼓。
【……四月三日,意外获得一份‘彼岸’外围成员的体检数据备份。多项激素水平异常,尤其是松果体和肾上腺素的代谢産物,存在人为干预的痕迹。他们在进行生物激素标记实验?目的是什麽?强化服从?还是……定位?细思极恐。必须留下证据……】
生物激素标记!这与法医在栀子花上发现的合成激素,以及在赵强体内可能存在的未知物质,形成了可怕的呼应!
【……五月二十日,我感觉被监视了。‘他们’知道我在调查。资料室有人动过我的抽屉。H警告我停止,说我在玩火。但我不能……那些失踪的边缘人,那些被掩盖的‘实验事故’……真相必须被揭露。我把关键数据和推论藏在了……】
札记在这里突兀地中断了。下一页被粗暴地撕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毛边,像一个无声的呐喊,凝固在泛黄的纸页上。
尉去楚猛地向後靠在椅背上,台灯的光线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投下摇晃的影子。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于文柏教授不是因为意外去世的!他是因为触及了那个名为“彼岸”的组织的核心秘密而被灭口的!而“衔钥之鸟”,正是这个组织的标志!赵强身上的烙印,于文柏札记里的提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个组织,不仅在从事非法的生物实验,还可能涉及人口失踪,甚至……谋杀!
而于生疾……他知道多少?他回国,接近张芊芊案件,顶罪入狱,出狱後的一系列行动,包括他深夜与那个戴手套的神秘人会面,是否都与他养父的死,与这个“彼岸”组织有关?他是在复仇?还是在试图完成养父未竟的调查?
无数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尉去楚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
【想知道札记缺失的那页在哪里吗?今晚十点,旧港区三号码头,第七仓库。独自来。】
信息在显示五秒後自动销毁,不留任何痕迹。
冷汗瞬间浸湿了尉去楚的後背。对方不仅知道他拿到了札记,甚至知道他看到了哪里!他一直在被监视着!警局内部?还是他的手机被入侵了?
去,还是不去?
这明显是一个陷阱。但那个缺失的页面,可能是揭开“彼岸”面纱,理解于生疾行为动机,甚至为于文柏教授昭雪的关键!
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窗外的雨终于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的心跳。
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于生疾。这太危险,他不能让任何人因他涉险。但独自前往……他仿佛已经能看到黑暗中张开的网。
挣扎许久,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他快速检查了配枪,穿上防弹背心,在外套下藏好备用弹夹和战术手电。他给季怡留了一张含糊的纸条,只说有紧急线人约见,若明早未归则啓动应急程序。
晚上九点四十分,尉去楚将车停在离旧港区还有一段距离的偏僻路边。雨下得更大了,瓢泼一般,能见度极低。他拉紧外套的帽子,如同一个幽灵,无声地潜入被废弃码头和巨大仓库阴影切割的黑暗地带。
三号码头早已废弃多年,锈蚀的龙门吊像巨人的骨骸矗立在雨幕中,破败的仓库墙壁上爬满了潮湿的苔藓。第七仓库位于最深处,大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仿佛怪兽张开的巨口。
尉去楚深吸一口冰凉的丶带着浓重铁锈和海水腥味的空气,拔出手枪,侧身闪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旷而巨大,只有屋顶破漏处滴下的雨水敲打在地面积水上的声音,嗒…嗒…嗒…,规律得令人心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丶熟悉的栀子花香气?
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借助承重柱隐蔽身形,锐利的目光在黑暗中搜索。
突然,一束微弱的光线从仓库二楼的一个小平台亮起,照亮了一个被绑在椅子上丶耷拉着脑袋的身影——是张芊芊的母亲,曲小梅!她的嘴巴被胶带封住,看到尉去楚,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尉警官,很准时。”一个经过处理的丶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无法分辨来源。
“放开她!你们的目标是我!”尉去楚举枪警惕着四周,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産生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