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语气沉凝了几分。
“嗯?”千灵应声,尾尖轻轻卷起。
“魔印近日,可有异感?”他问得直接。
千灵怔了怔,但她依言收敛心神,仔细内视己身,魔印此刻是沉寂的,不再像之前那般,时时传递出暴戾躁动,试图侵蚀她的神智,操控她的行为。
但那种如影随形的附着感,像一块沉入水底的暗礁,虽不见波澜,却昭示着潜在的危险。
她老实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轻轻点头,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努力寻找着恰当的词语来描述那种微妙的不适:“没有像之前那样痛,或者……脑子里有声音想控制我。但是……”她停顿了一下,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
她擡起自己的手,伸到眼前,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透过窗棂的阳光下,能看清淡青色的血管:“有时候,尝试运转灵力时,流过那里的时候,会有一点点……不舒服。”
她描述得不算精准,但陆无辞听懂了。
魔印的显性侵蚀与激烈反抗被暂时压制了下去,但其同化与渗透的本质并未改变。
它在适应她的妖力属性,试图悄无声息地成为她力量体系的一部分,潜移默化地改造其根基。
这才是最棘手之处。
强行拔除,恐撕裂妖魂,伤及根本,後果不堪设想。
若任其缓慢发展,温水煮蛙,依旧是个大祸患。
他眸色沉冷,周身的气息都仿佛随之冷凝了几分,并非刻意释放威压,却让寝殿内的温度,似乎也在无形中下降了些许。
书案上那叠尚未批阅的奏折,静默地躺在那里,那是外界纷繁的政务与压力。
而眼前少女体内潜藏的危机,迫在眉睫,是关乎生死存亡的隐患。
千灵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尽管他面容依旧平静。
她那条原本还试图轻松晃动的尾巴彻底安静下来,软软地搭在榻上,声音也小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是不是……很麻烦?”
陆无辞没有立刻回答。
他倏然起身,并未再看她,而是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那堆满了奏折与卷宗的书案之後,却并未坐下。
他负手立于巨大的雕花窗前,挺拔冷硬的背影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在殿内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窗外是层叠的宫宇飞檐,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象征着无上的皇权与秩序,却也框柱了四方天地。
麻烦?
何止是麻烦。
魔主蛰伏多年,处心积虑,亲手种下的烙印,其中必然牵扯到深渊魔域的法则层面力量,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诅咒。
他归来後,第一时间便调阅了皇室秘藏中所有与魔族丶诅咒丶烙印相关的古老卷宗,那些以秘法书写,载体各异的记载大多语焉不详,或残缺不全。
净魂莲已是世间难寻的净化圣品,也只能暂时压制,治标不治本。
他早已暗中下令,动用了手中最隐秘的力量,派遣暗卫四处搜寻天下能人异士,探访可能存有相关记载的古籍残卷,乃至追寻某些传说中能克制魔物的圣地遗踪……
然而至今,反馈回来的消息零零散散,未有丝毫可行的破解之法。
这些纷杂的思绪在他心底盘旋。
但他转过身时,面容依旧是无比冷静。
“自有法解。”陆无辞开口道。
这简短的四个字,是他能给出的,也是他必须给出的承诺。
“你无需忧心。”
千灵望着他。
他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孤松,面对着她无法想象的复杂局面与潜在危机,神情却未见半分动摇。
他似乎总是如此,如同亘古屹立,经受无数风雨侵蚀而岿然不动的山岳,总能将一切惊涛骇浪都牢牢挡在外面,为她圈出一方看似安稳的天地。
她心中那份因魔印描述不清的异样感而缠绕不休的不安,似乎真的被他这简短的话语奇异地抚平了些许。
这是一种毫无理由的,源于无数次生死相依建立起来的绝对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