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前三天,我正倚在暖阁窗下翻书,《南华经》的纸页被炭盆烘得微卷。
忽听得窗外雪地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沈清瑶的声音裹着寒气钻进来:“表姐这《落花吟》练得可真勤,连我都跟着沾光,每日能闻半柱香的墨韵。”她故意顿了顿,又道,“只可惜有些人啊,连诗会的题都未必抽得中——若真抽个‘残荷’‘败柳’,倒不如不来,省得丢了咱们相府的脸面。”
我指尖停在“大巧若拙”四字上,指腹摩挲过那两个字的笔画。
原主被禁足冷院的三个月里,我每晚翻遍她母亲留下的藏书阁,经史子集在烛火下翻了个遍。
那些人只当我被磋磨得没了心气,却不知墨香浸了三个月,连骨头缝里都渗着诗韵。
我合上书页,窗纸上映出沈清瑶的影子——她踮着脚往窗内张望,间珠钗晃得人眼晕。
我叩了叩窗棂,她吓得踉跄后退,雪地里跌坐出个坑。
“二妹妹站这么近做什么?”我掀开窗帘,“难不成怕我听不清你说话?”她涨红了脸爬起来,拍着裙角的雪跑远了,间珠翠叮铃乱响。
春桃端着茶进来时直抿嘴笑:“小姐这一吓,倒把二姑娘的胆吓破了。”我接过茶盏,热气熏得眼尾暖:“她怕的不是我,是诗会那天。”
诗会当日天刚亮,春桃就端着妆匣进来,手背上的烫伤痂皮蹭到妆台边缘,疼得她倒抽冷气。
我按住她颤的手:“慌什么?”她抬头时眼眶泛红:“裴小姐昨日差人传话,说诗会的题签都是吉兆,偏您若抽中‘残荷’‘败柳’,便是老天爷都嫌您克宅……”
我冷笑,从妆匣里取出那支白玉兰簪。
原主母亲的陪嫁,当年相夫人最爱的款式。
银簪头雕着半开的玉兰,花瓣边缘还沾着些岁月的包浆。
我对着铜镜插入鬓角,镜中映出我眉峰微挑的模样:“她们敢押题,我便敢掀了这考卷。”
我让春桃提前半刻去诗会现场,特意叮嘱:“盯着陈嬷嬷,她若在题匣旁打转,记清她碰了什么。”春桃走时衣角扫过炭盆,带起一串火星。
半个时辰后她回来,鼻尖冻得通红,凑到我耳边:“陈嬷嬷在题匣边添了三次香,奴才凑近时闻见她袖口有墨味,帕子角还沾着黑渍!”
我摩挲着茶盏边缘,茶水温温的,在掌心洇出一片潮意——换题的人,果然是她。
园子里早开的桃花落了一地,被丫鬟们扫作花堆。
我踩着青石板进去时,满耳都是莺莺燕燕的笑声。
苏晚晚坐在主亭中央,粉衫绣着并蒂莲,膝上横了把琵琶。
她指尖拨弦,清越的琴声先漫出来:“零落成泥香如故,犹抱春心向斜阳。”声音甜得像浸了蜜,满座贵女都拍起手来。
裴玉笙坐在她下,帕子掩着唇笑:“靖王殿下最喜沉静的诗,苏小姐这一,当真是合了天缘。”
我抬眼望过去,顾昭珩坐在主位,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云纹,眉眼被檐角的铜铃影子遮住,只看见他垂着的手指在案上轻叩。
苏晚晚吟完,他不过淡淡点了点头,连句夸赞都无。
轮到我时,陈嬷嬷捧着题签托盘过来,走得急了些,托盘在我面前一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