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闻言,顿时噤声,崔云云更是被吓得面色发白。
贾知县冷冷问道:“本官让你们陈词,不是让你们在这公堂上吵架。刘汉,你先说。”
刘汉不慌不忙:“大人!他们不过是一会儿来污蔑草民的!就算荀良被毒死,草民与这毒妇私通,也不能证明药就是我下的。何况此妇心机颇深,不过是见下药暴露嫁祸于草民而已。”
贾知县沉思片刻,正要开口时一名衙役快步上堂,弯腰呈上一个纸包。
叶昭看得蹊跷,视线随之一动,然後就听见那衙役道:“禀大人,属下已搜查刘汉住处,在其床下发现此物!”
“怎麽可能……”刘汉面色雪白,呢喃道,“不是……”
不多时,一名仵作便上前查验道:“大人,此乃砒霜,与崔氏所供述之毒药对应!若不放心,只需验尸复查便是!”
“好啊!”贾知县大呵一声,“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刘汉,你认不认!”
刘汉愣在原地,望着贾知县那身绿衣袍,又看看仵作,只得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小的一时糊涂,受了这贱妇的蛊惑……”
崔云云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知道自己逃脱不了,拉刘氏下水的目的已然达到,居然呆在那里一句话不说。
贾知县最後总结道:“好一对奸夫淫|妇,毒害良善,罪大恶极!来人,将他们给我压入大牢,候审判决!”
衙役纷纷应诺,地上这一男一女霎那间就被拖走,只馀下公堂边上站着的两个局外人。
贾知县嘴角微勾,打量二人後道:“二位逞凶除恶,真是好心肠啊。今日堂审到此结束,两位请回吧。”
沈清淮拱手行了个礼,并不多言。
而叶昭却站在原地。
这麽一桩案子终结得如此迅速,反倒让她心底生出点不切实际感,半晌忽然敏锐察觉到不对处,开口道:“大人,我还有一事想说。”
“哦?”贾知县问道。
叶昭道:“方才有一点您并未提到。那崔氏之前说过,那荀良尸体之所以出现在乱葬岗,又以谎报疫病的消息逃过一劫,是因为刘汉买通了一个仵作。”
贾知县颔首,问身旁人道:“之前是哪位仵作给荀良验的尸?”
堂上的仵作答道:“是何仵作。他今日告假,说是丈母娘生病带着媳妇出城了。”
“不在?此事必定有鬼,派人去查。”贾知县说完又与身边的衙差低声说了几句,这才擡眼望向叶昭,忽地问了句:“公子仪表堂堂,本官瞧着面生,不知是哪里人士啊?”
“在下是从京都来的。”叶昭迅速回答,想起难得能与知县交流,又斟酌着开口:“贾大人,荀掌柜一事虽了,但草民另有一事忧心。因着饥荒,城外不少难民盘踞,施粥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晚生有两计,一来可以开仓放粮平定上涨的粮价,二来可以以工代赈,招募青壮年做些诸如疏浚河道的事。”
贾知县定定看她几秒,方才开口,“开仓放粮等大事皆需朝廷批复,官仓钱粮账目调动,都有定数章程。本官不过是区区一个县令,怎敢僭越擅专?”
言罢,话锋一转:“朝廷已知晓本县灾情,御史大人不日抵达,当前稳字当头为重。年少有为心怀恻隐是好事,不过为政之道非同儿戏。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应心中有数,你说是吧?”
“可是……”叶昭话头刚起,沈清淮适时出面,打断她道:“知县大人言之有理,我这朋友年少轻狂,多有思虑不周,还望知县见谅。想必大人公务繁忙,我等便先行告退,不妨碍大人了。”
贾知县挥一挥手,沈清淮便行了个礼,拉着叶昭直直出了衙门。
……
等出了衙门好几百米,叶昭当即挥袖挣脱开沈清淮,抱怨道:“我话都没说完,你打断我做什麽?”
沈清淮收回衣袖,也不恼:“你说再多,又有什麽用?人家只觉得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诸如此类的情形已发生过不少次,叶昭也明白他所言极是,却还是心头不服,只好嘀咕道:“这贾德裕区区一个知县,怎麽如此没有担当?”
沈清淮神色淡然,回道:“居庙堂之高,安知民生疾苦?以工代赈的法子再好,上面谨小慎微只求稳妥,又能如何?这贾知县没准是担心大兴土木,聚民成衆,激起民变也说不定。”
他又瞧见叶昭不吭声,还以为是公堂上那句“年少轻狂”的评价有些重,便放低了语气道:“我知你胸有大志,是个义薄云天的好儿郎。出言献策是好意,但你以为这些法子,那知县会不知情?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荀掌柜之事已出了个结果,不如先回陈宅罢。十三郎?”
在此之前,沈清淮其实并未直接这般夸过叶昭。也不知是这赞许之言太烫耳朵,还是终究破了一桩案子以正公道,叶昭长呼一口气,微微偏头,只好作罢。
等马车再度停到陈宅门前时,天色已渐渐黑了。
沈清淮率先侧身下车,落地後并未直接前行,而是转身面向马车,目光落在车门处,等了片刻没等到人下车,便上前两步。
正欲伸手时,恰巧对上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