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听得乍舌,心想这陈先生还真是一位痴情人,又想着成不成亲,不也都是一样的过活。
陈禾微微一笑,复又对二人道:“两位好不容易来一次江南,平日里也可出去逛逛。同济医馆经营这麽多年,其实也并不缺什麽人手。城外的施粥棚,已有家仆帮衬。若是,有什麽缺的少的,尽管跟曹管家或者我说就是。”
两人便点点头,一一都应了。
三人吃了半晌,陈禾却突然想起什麽,叫家仆拿来一壶好酒,递到叶昭面前道:“上了年头的月白酒,不如尝尝?”
叶昭道了声谢,也不拘礼,一把接过,发觉这酒还是温热的,喝下後顿时一股暖流涌动,心道果真是陈年美酒,不由得惊呼一声:“果然是好酒!”
又扭头问沈清淮道:“这酒比前日的好多了,你要不要也试试?”
陈禾与沈清淮对视一眼,帮着回答道:“他如今在服药,不宜饮酒。”
叶昭目光在沈清淮白净的面皮上扫了扫,只得“哦”一声。
且说叶昭了结一桩糊涂案,又有美酒佳肴在前,不自觉多喝几杯,渐渐入了佳境,面上爬上薄红。
陈禾与沈清淮谈话一二,忽而见叶昭神貌,问道:“燕小友,你可是喝醉了?”
叶昭摇头晃脑摆手道:“没有没有。”
这样子可不像是没醉的样子。也是,哪有醉鬼说自己醉了的。
沈清淮早已放下碗筷,此时收敛心神,对陈禾道:“我扶他回房歇息去罢。”
陈禾应了。
叶昭人高马大,比沈清淮只矮上丁点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故而身体可不算沉。
沈清淮在她耳边喊了几句,叶昭终于回神配合,应合着他的搀扶,慢慢擡腿向客房方向走去。
只是又经过那一片桂花树下时,这醉鬼忽而又挣脱开来。
沈清淮还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燕十七跑去那桂花树下,忽然长笑一声,随即手腕轻转,身形舞动,又恰逢此时四下风起,落英缤纷,那人肩头尽是碎花点点。
再仔细一听,这醉鬼嘴里竟开始喃喃唱起来。唱的是什麽词?念的是什麽诗?
且听道:
“飞燕飞燕,胡不归?”
“夜光夜光,马上催。”
过了一会儿,这人换了个姿势动作,继续唱起来,不过唱词却是换了: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沈清淮立于一旁,见其身形灵动,带着三分醉意丶七分疏狂,无剑似有剑,不免得暗自叫好,心底忽地生出股意气来,高声问道:“燕十七郎,你在舞剑吗?”
叶昭动作一顿,隔空与沈清淮对视,微微眯起眼,眼前朦朦胧胧如雾迷离,身形竟有几分不稳。
沈清淮大步走上前去,趁着这醉鬼起码还站得稳,又扶住了她的手,低低道了声,像是自言自语:“从前,倒是我偏见了。本以为,你只是莽撞之人。”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身旁的醉鬼却听进去了这话,伸出一根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开口道:“你说的跟我爹一模一样。小时候被我爹逼着读那些个什麽孔孟之道真是脑袋瓜子都疼得不行。我呀,我就喜欢李太白的诗……”
“哦?”沈清淮轻声问道,“为什麽?”
这醉鬼忽然“嘿嘿”两声,像是突然间傻了般,看着沈清淮原地发愣,呆呆道:“你说什麽?”
沈清淮微一挑眉,重复道:“我问你,你为什麽喜欢李太白的诗?”
叶昭吃吃笑了一下,凑过去慢慢在沈清淮耳边说,声音轻飘飘:“因为……他喜欢喝酒呀。”
说完,又迷迷糊糊闭上眼,醉意入骨的样子。
这回答既出乎意料又理所应当,沈清淮不禁失笑,紧接着他突然感受到一股温热气息在皮肤上扫过,回神时才发现叶昭已然醉得不轻,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了,顿时有点儿沉甸甸的。
刹那间,他心中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忙伸出手扶住醉鬼的手臂,叹了口气後将人缓缓地挪进客房里。
叶昭来临江城本就是一时兴起,没带多少东西,客房布置的也简单,和衣倒在柔软的床榻上,一沾绣枕,便舒舒服服地脸一歪,腿一伸,顷刻间便酣然入睡的模样。
沈清淮在原地站立片刻,视线在少年人俊俏的眉眼上一扫而过,打算悄悄出门。只是,他的手刚一触及木门时,却听见身後人翻身的动静,与此同时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