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世上哪有什么纯粹的天灾。
不过是积重难返的人祸,借了老天爷的手而已。
而只要是人祸,便有迹可循,便有破解之法。
她不能直接跑到三皇子面前,说几年后这里会决堤。
那不是献策,那是自寻死路,会被当成妖孽烧死。
她需要一份无可辩驳的证据。
一份足以让任何水利专家、工部老臣都挑不出错处,只能惊叹于其深谋远虑的完美“分析报告”。
她要让所有人相信,这不是鬼神之说。
而是基于严谨推演,得出的必然结论。
黛玉撑着桌沿,缓缓站起身,坐回书桌前。
她铺开一张全新的雪浪笺,提笔,蘸墨。
这一刻,她笔下流淌的,不再是伤春悲秋的诗句,而是足以撬动国运、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惊世策论。
她只字未提“预言”。
通篇,只谈两件事:数据,与逻辑。
她先从气候入手,引经据典,罗列出江南地区近百年数次大涝的年份与规律,用数据证明,新一轮的强降雨周期,已迫在眉睫。
再论地形,她将舆图上的山川走向、河流汇集点分析得淋漓尽致,精准指出洪河县的清河口,便是整个江南水系最脆弱的“命门”。
最后,矛头直指历年河工记录。
她不谈贪腐,只用数据说话。
“……综上,清河口段堤坝,历数十年风雨侵蚀,加以历次修补所用石料尺寸、种类混杂,其整体承压能力,已远低于景元初年标准。据臣女推算,若遇庚寅年之量级暴雨,决堤之险,十之有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写到此处,她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手腕。
这些还不够。
指出问题,谁都会。
真正有价值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案。
她换了一张纸,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父亲曾言,为官者,不可只埋于诗书,更要通晓山川地理,经世致用之学。他留下的那些手札,或许才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嫁妆。”
黛玉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林如海灯下教导自己的模样,那些关于盐政、漕运、河工的知识,曾被她当做故事来听,此刻却成了她最锋利的武器。
“治水之策,堵不如疏,防不如用。”
“臣女斗胆,提一构想,名曰‘以工代赈’。”
石破天惊的四个字,落在纸上。
紧接着,她的大脑开始高运转,前世的见闻与父亲的教导融会贯通,化作笔下滔滔不绝的文字。
如何利用农闲,提前招募流民贫户,组成修堤工程队。
如何将工钱折算成粮食布匹,既解流民生计,又可刺激地方。
如何设立三方监理,责任到人,杜绝中饱私囊。
她甚至依据父亲手札中的图样,重新绘制了新型的梯形堤坝结构图,详细标注了地基深度、坝体坡度、内外斜墙的犬齿交错砌法,其精妙程度,足以让当朝所有工部官员汗颜。
这已不是一份策论。
这是一份可以直接呈于御前,足以让任何一个有野心的皇子一飞冲天的,泼天政绩!
当最后一笔落下,窗外天光已然熹微。
黛玉搁下笔,看着眼前那厚厚一叠浸透了心血的纸张,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眼前阵阵黑。
万事俱备。
只差一个完美的“舞台”,和一个合适的“观众”。
“紫鹃。”她轻声唤道。
“姑娘,您可算忙完了!”紫鹃端着热水进来,熬得两眼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