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眼神并不凌厉,却清亮得惊人,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底的龌龊。
“府里各房主子,按例是二百斤。姨娘们减半,是一百斤。她一人,领了五个人的份例。吴家的,你告诉我,这叫‘没多少’?”
那婆子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三姑娘饶命!是赵姨娘非逼着奴才……”
“我不管是谁逼你。”
探春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你管着库房,就要守库房的规矩。坏了规矩,就该受罚。你这个月的月钱停了,去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再有下次,就不是跪一个时辰这么简单了。”
她说完,便不再看那婆子一眼,重新低头看账册。
赏罚分明,干脆利落。
站在门口的黛玉,眼中是藏不住的欣赏。
这哪里是美玉。
这分明是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名剑,只待一个让它饮血的机会。
“三妹妹。”
黛玉含笑走了进去。
探春见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立刻放下账册,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起身相迎。
“林姐姐怎么有空来了?快坐。”
黛:玉拉着她的手,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愁苦”,直接开门见山。
“好妹妹,我是来向你求救的。”
“求救?”探春愣住了,“姐姐说笑了,我能帮你什么?”
“你不知道,我最近在整理父亲留下的一些产业,可我哪里懂这些,看着那一堆堆的文书账目,头都大了。”
黛玉揉着太阳穴,一脸苦恼。
“我身边又没个能商量的人,紫鹃她们连字都认不全。我想来想去,这府里,论才干,论精明,也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了。”
探春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听懂了黛玉话里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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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姐姐这是要自己打理家业,而不是交由府里。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来找自己帮忙。
这是一种何等的信任与看重!
她常恨自己“庶出”的身份,空有满腹经纶,却只能在这一方小小的院落里,管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如今,一个真正的机会,就这么递到了她面前。
“林姐姐信得过我,妹妹自然万死不辞。”探春压抑住心头的激动,郑重地回答。
“说什么死不死的。”
黛玉拉着她就往外走,语气亲昵又急切。
“你现在就跟我去潇湘馆,先帮我瞧瞧一份最要紧的文书。”
潇湘馆的书房里,几张大桌拼在一起,上面堆着如山的卷宗。
黛玉没有拿那些虚假的账目去考验她,而是直接从一堆文书中,抽出了一份真正的难题。
“三妹妹,你来看这个。”
黛玉将一份关于扬州几家盐商的旧契书递给她。
“这是父亲在世时,与几家盐商合股的铺子。如今父亲去了,他们送来的账目,年年亏损。我总觉得不对,却又看不出里面的门道。”
探春受宠若惊地接过那几张薄薄的纸。
那上面每一个字,都关系着数万两白银的流转。
起初,她还带着几分拘谨。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些数字和条款上时,整个人瞬间就不一样了。
她的腰背不自觉地挺得笔直,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手指在纸上飞快地划过,仿佛在丈量一个无形的战场。
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哗”声。
许久,探春抬起头,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