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红院,炸了。
宝玉要砸玉。
这消息像一盆泼在滚油里的冷水,瞬间沸腾,炸响了半个荣国府。
丫鬟婆子们惊惶奔走,哭声、劝声、尖叫声混成一锅滚粥,几乎要掀翻屋顶。
“快去禀告老太太!”
“二爷魔怔了!”
“都是林姑娘!是她把二爷逼疯了!”
流言,比冬日刺骨的寒风跑得更快。
有人说,林姑娘攀上了北静王的高枝,便一脚踹开了宝二爷。
有人说,她拿宝二爷的痴心当垫脚石,用完就扔,心比石头还硬。
更有人说,她就是个画皮的冷血怪物,根本没有心。
这些话在下人的嘴里酵、扭曲,变得恶毒而不堪。
王夫人的佛堂里,檀香安静地燃烧。
她与薛姨妈对坐,手中佛珠捻动的度,比往日慢了半分。
听着窗外传来的喧嚣,王夫人眼帘微抬,唇角牵动出一个极淡的弧度。
“阿弥陀佛。”
她轻声念了一句。
“这府里,总算能清净些了。”
薛姨妈端起茶盏,吹开水面上的茶沫,眼底的笑意温润而满足。
“可不是么。孩子们的缘法,自有天定。咱们啊,还是多念几卷经,为贵妃娘娘祈福才是正经。”
两人相视,一言不。
那块横在金玉良缘路上的绊脚石,自己把自己给作没了。
真是佛祖开眼。
荣庆堂内,气氛却已冻结成冰。
贾母的脸绷得像一块青石,那根盘了多年的沉香木拐杖,在她掌心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反了!”
“都反了天了!”
她猛地一顿拐杖,杖头磕在金砖上,出一声闷响。满屋的丫鬟婆子齐齐一颤。
“去!把林黛玉给我‘请’过来!”
那个“请”字,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味。
鸳鸯心口一紧,知道老太太动了真怒,不敢耽搁,立刻带人朝潇湘馆疾步而去。
黛玉到时,荣庆堂里已经跪了一地。
王夫人、邢夫人、李纨、三春姐妹,乌压压一片,人人垂,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黛玉踏入这片死寂,神色不见半分波澜。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堂前,对着上的贾母,端正地福下身子。
“外祖母万安。”
贾母死死盯着她,那双平日里总含着慈爱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与滔天的怒火。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外祖母?”
“还有宝玉那个把你当命疼的哥哥?”
黛玉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道浅淡的影子。
她不解释,不认错,声线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
“老祖宗的教诲,黛玉时刻铭记。”
“只是如今身负皇恩,督建大观园,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分心旁顾。”
好一个“不敢分心旁顾”!
这是拿皇差的身份来压她!
这是在点她,点整个贾府,别拿儿女情长这种小事,来耽误她这个“皇家总监工”的正事!
贾母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眼前阵阵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