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温倪姐。那祝您手术顺利!】
温倪是不会让自己停下来的,将工作填满她的所有缝隙才会让她感到满足,仿佛那是她在生活里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这份工作是她自己选择的,就断不会允许它出任何差错。她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xue,靠回病床。
很快,到了三点。她穿上手术服躺在手术台上,手脚冰冷,周围人在做着术前准备。褚知聿走到她床边,低下头轻声问:“准备好了吗?”
“应该吧。”她声音丝毫不怯。
“别紧张。”他特意放缓语调,“手术过程大概三十分钟,我是你的主刀医生。”
她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手术吗?”
“很多。”他眼神平稳,“放心,我很有把握,不会留疤的,你就当是睡一觉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温倪忽然弯了弯嘴角,“你以前说话也这样吧?”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属于医生独特的话术,但此刻确实可以抚慰到她。
“以前?”他也笑了一下,“我以前不爱说话的。”
“嗯……”她像是低低地叹了口气,“那你变了。”
“那你呢?”他也低头看她,“你也变了吗?”
她没回答,只是看了他几秒,轻声说:“我忘了我以前是怎麽样的。”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低声说:“好了,开始手术吧。”
她轻轻点头,缓慢闭上眼睛。麻醉前的最後准备开始,护士开始给她打上一针液体。晕眩感像潮水般涌来,温倪嘴里却还喃喃自语:“一周,就一周的时间。”
身旁的监测仪器“滴——滴——”节奏加快,温倪缓缓闭上眼睛,麻醉师对褚知聿点了点头,示意完成麻醉。手术台慢慢升高,灯光变得炽烈。温倪突然好困,就睡一会吧,让所有事情隔在手术室外。
不过,临睡前好像看到了褚医生,他穿着绿色手术衣,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是他的眼睛,这很好辨认,因为他有着一双很会爱人的眼睛。
手术室内恒温保持在二十三摄氏度,空气冰冷干燥,温倪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左腿被布巾严密遮盖,裸露出的膝盖一如既往地苍白瘦削,医助用碘伏和酒精反复擦拭消毒,并将她的左膝屈膝约20°,用腿架支撑起来让其充分松弛。
褚知聿站在手术台一侧,戴好手套後低头校准着器械,馀光扫过她裸露在无影灯下的膝关节。手术正式开始,他先在温倪髌外侧与髌内侧各做约5毫米小切口,分离软组织後插入关节镜,然後注入生理盐水维持关节腔扩张。
他透过关节镜影像检查着半月板丶交叉韧带及软骨面,随手清除少量的血凝块和软骨碎屑,努力睁大眼睛确认着她骨折凹陷区的位置还有范围。
医院内部流传一句话:骨科医生三分靠技术,七分靠蛮力。其实只是为了调侃骨科大夫的体力劳动强度,因为他们会比其他科室医生多很多体力活,甚至有人戏称“健身房的医生80%都是骨科或牙科医生。”
这次手术不太一样,不需要太多的体力活,却需要极致的精细,褚知聿打起了120分的注意力。此刻温倪已经因为麻醉而昏睡过去,褚知聿和她相反,他此刻格外的清醒。这在医学伦理上当然无碍,他的专业丶他的身份和他的理智都足够笃定。
助理一边给他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问:“褚医生……今天怎麽这麽多汗?”
他没应声,只是轻轻偏了偏头,继续钉入最後一枚锁定钉。对于局部骨缺损,他从另一侧约8毫米皮肤穿刺置入生物可吸收骨填充棒,轻轻推进至凹陷区,恢复骨架支撑。复位满意後,褚知聿才进入下一步。
他动作太专注,不带有任何杂念,仿佛是在面对一件无比珍贵丶不可复制的瓷器,生怕她碎在自己手中。待到最後一步完成,他整个人才突然放松了一瞬,轻轻收了手。
内固定完成後,他再次插入关节镜,确认无螺钉尾端侵入关节腔,骨面复位平整,软骨面无新损伤才让助手抽干关节腔内液体,结束手术。
“手术结束。”他通知在场的医助。望着温倪膝盖上的切口,他一刀一针缝合,严密丶干净且几乎不留痕迹。她还睡着,在麻醉中安静垂落,唇色略显苍白。
盯着温倪的脸看了几秒,终究收回视线。走出手术室前,他低头摘下手套,丢进垃圾桶。那双手已经汗湿。
术後流程交接给护士後,褚知聿摘下口罩,走到手术间的缓冲通道。外面走廊灯光略暗,和手术室里强光直照的环境截然不同。他停了几秒,仿佛在适应这骤然松弛下来的空气。
那一刻,他没能第一时间恢复成那个一贯冷静丶果断的褚医生。缓慢地呼了口气,擡手揉了下额角。手心的汗已在摘手套时冷却,贴着皮肤有种钝钝的不舒服。
他站在角落里安静了几秒,直到有护士从休息区路过,说:“褚医生,病人已经推回病房了,也已经通知家属了。”
他“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转身去洗手丶换衣服,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护士将温倪送回病房,沈川已经在房内等候,她给沈川交代着注意事项:“病人一会就会醒。一周内避免有大的活动,如果病人不舒服可以把小腿稍微垫高15~20cm。术後48小时避免伤口碰水,敷料1~2天换一次。剩下的医生查房的时候会特别交代。”
“谢谢你了护士。”
“对了,如果病人有发热或者伤口疼痛记得找我们。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像是听到有人在说话,温倪闭着眼睛转动了几下干涩的眼球,感受着左腿传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