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将营地里混杂着劣质酒精与汗液的污浊气味,吹送到城市的每个角落。
伊娜莉丝的身影在军营周围的高层建筑物顶部快移动,动作敏捷,落地时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临时兵营此刻就在她的脚下,在小镇西侧这片曾经像是公园的开阔地上,如今只剩下几棵光秃秃的枯树,在探照灯的光柱下投射出鬼爪般的影子。
高墙上拉着一圈圈崭新的铁丝网,锋利的倒刺在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寒意。上面挂着几个简陋的木牌,用乌萨斯语潦草地写着“军事禁区,闯入者死”,在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时,那油漆反射出冰冷的白光。
伊娜莉丝伏在一处女儿墙后,轻轻按了一下藏在衣领里的微型通讯器。细微的电流声后,传来了雪怪沉稳的嗓音。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伊娜莉丝压低声音,目光紧盯着下方,“营地里的哨兵数量确实很多。他们两人一组,沿着铁丝网内侧的固定路线来回巡逻。”
她停顿了一下,一道探照灯的光柱正好从她头顶扫过,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压得更低,直到光芒移开。
“还有探照灯,四个角落的哨塔上都有,交叉扫射,覆盖了所有区域。你们那里有什么现吗?”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在东南角有一个小缺口,不知道是建造时留下的还是后面有人破坏的。”
“东南角吗?”伊娜莉丝将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一栋被炮火削掉一半的民房废墟“稍等。”
她切断通讯,身体如一道虚影,悄无声息地滑下楼顶,穿过一小片空地,闪身躲进那片废墟的断墙之后。
她小心地探出半个头,从断墙的豁口望出去,这里的视角恰好能将整个兵营的正面防御尽收眼底。
她重新接通了通讯,但没有说话,只是让线路保持开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风声,远处巡逻队的脚步声,探照灯电机转动的微弱噪音,构成了这片死亡之地的交响。
一队哨兵从东侧走到西侧,用时三分十五秒。另一队从西侧到东侧,同样是三分十五秒。他们在营地大门前交错,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似乎在交谈什么,大约十秒。
探照灯的光柱,从最左侧扫到最右侧,用时二十秒,回转同样是二十秒。四座哨塔的光柱扫射轨迹经过了精心设计,总有一束光在照亮另一束光即将离开的区域。
十分钟后,伊娜莉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在东南角的哨塔探照灯扫向最远端,而东北角的探照灯正从远端转回来的瞬间,在两队巡逻兵恰好走到各自路线的中点,背对背离得最远的时候,营墙下方会有一处长约三米的地带,出现一个长达四秒的、纯粹由阴影构成的短暂空隙。
那是由动态的防御漏洞在特定时间点交汇而成的、一闪即逝的机会。
她再次凑近通讯器,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我找到路了。”
伊娜莉丝的身影在建筑物的阴影中穿行,最后无声地潜入营地东南角那片枯黄的灌木丛中。她伏下身,稍稍拨开眼前干枯的枝叶,她看到了雪怪所说的那个“缺口”。
那是一段铁丝网的底部,像是地基在冻土上生了轻微的沉降,导致整段铁丝网被微微向上拱起,与地面之间撕开了一道不起眼的缝隙。
缝隙不大不小,刚好足够一个稍微守弱一些的成年人以狼狈的姿态匍匐穿过。
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但又被潦草地抚平了。
伊娜莉丝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地方……有点太刻意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会不会是一个引诱人进入的陷阱。
她再次按了按衣领,轻声说:“我到东南角了,你说的缺口……找到了。看起来像是有人特意留下的。”
通讯器里传来雪怪一贯沉稳的声音,但这次带上了一丝警觉:“特意留下的?放弃它,我们再找别的办法。”
“不必了。”伊娜莉丝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哨塔,计算着光柱的轨迹,“陷阱也比我顶着探照灯再绕一圈来得迅。如果真有麻烦,我会处理。”
她没等雪怪再劝,便切断了通讯。
她像一块融入环境的岩石,等待着自己计算出的那个完美瞬间。
风声,远处几个士兵粗鲁的笑骂声,还有金属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都成了她脑中断定安全的背景音。
“……那婆娘,要是再给我碰到一次……”一个含糊不清的醉醺醺的声音顺着风飘来,随即被另一阵哄笑盖过。
终于,东南角的探照灯扫向最远端,而东北角的探照灯正从远端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