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
诺特庄园的音乐室,一年来第一次被频繁使用。灰尘被驱散,昂贵的黑檀木钢琴光可鉴人,琴键却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量。
西奥多·诺特坐在琴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被强行钉在文明世界的苍白雕塑。
他的手指修长,天生适合调配精密魔药或握紧魔杖,而非在象牙与黑檀上舞蹈。
一年前,这双手与钢琴毫无瓜葛。但现在,它们正在艰难地丶一遍又一遍地磋磨着帕格尼尼那首着名的《随想曲》。
音符不再仅仅是音符,它们是代码,是咒语,是他试图撬动命运杠杆的支点。
每一个错音都像一次小小的失败,让他下颌紧绷,蓝眼睛里掠过一丝阴鸷的烦躁,手指磨出薄茧,关节因长时间的紧绷而酸痛,精神更是高度集中到近乎透支。
为什麽是这首曲子?为什麽是钢琴?
答案蛰伏在记忆深处,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时不时窜出噬咬他的心脏。
三强争霸赛的圣诞舞会。
霍格沃茨大厅被装饰得金碧辉煌,充满了笑声丶音乐。
他穿着昂贵的礼服,站在人群边缘,像往常一样,将自己隔绝在热闹之外。然後,他看到了他们。
奥瑞恩·博尔赫斯和爱德华·沙菲克。
他们站在乐队旁,似乎即将进行一场即兴合奏。奥瑞恩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只是又一个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爱德华,那个拉文克劳的级长,英俊丶优雅丶带着一种西奥多永远无法拥有的丶自信般的坦荡。
爱德华坐在钢琴前,奥瑞恩拿起了小提琴。前奏响起,是帕格尼尼的《随想曲》。
那一刻,西奥多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褪去了。他的世界只剩下那架钢琴,那把提琴,和那两个人。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奥瑞恩。并非刻意散发魅力,而是完全沉浸在了音乐与某种无形的交流之中。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精准而富有情感,与爱德华的琴声缠绕丶追逐丶应答。
他们甚至不需要对视,一个细微的停顿,一个气息的转换,便足以让下一个乐句完美衔接。
天作之合。
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西奥多的心脏。
他站在华丽的殿堂里,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离在另一个次元,只能眼睁睁看着光影中心那两个人共享着一个他无法理解丶也无法进入的世界。
他发现自己在可悲地计较着:奥瑞恩对爱德华露出的那个笑容,是否与给自己的不同?是否更加……真实丶更加无需僞装?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是否意味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结,一种他西奥多·诺特从未触及过的领域?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烦躁和自我厌恶。
他猛地别开脸,将手中杯中冰冷的果汁一饮而尽,试图浇灭心头那团无理取闹丶却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的火焰。
杯壁的冰凉短暂地刺痛了他的掌心,却无法熄灭任何东西。
他甚至阴暗地希望爱德华的钢琴突然卡壳,或者奥瑞恩拉错一个音。
但什麽都没有发生。
他们的合奏完美无瑕,赢得了满堂彩。
奥瑞恩站起身,对着掌声懒洋洋地笑了笑,目光随意地扫过人群,似乎在他这个方向停顿了零点一秒,又似乎没有。
那一刻,西奥多明白了。有些东西,仅仅靠魔药天赋丶纯血统姓氏丶或者阴郁的注视,是得不到的。
爱德华·沙菲克,那个他曾经视为最大“敌人”的存在,以一种他无法企及的方式,触碰到了奥瑞恩的某一面。
而他呢?
後来,他触碰到的更多。在空无一人的走廊角落,他的手指曾用力掐住奥瑞恩的手腕,将那人逼停在冰冷的墙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