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塔与残响
霍格沃茨一旦少了学生,就像一座被抽空了灵魂的华丽躯壳。
喧嚣褪去,留下的只有空旷走廊里回荡的风声,以及一种几乎凝滞的丶尘埃般的寂静。
对于西奥多·诺特而言,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更具压迫感的囚笼。
西塔楼,这间偶然成为他避世所的废弃教室,此刻彻底变回了真正的牢房。
奥瑞恩·博尔赫斯回家了。
这个消息像最後一道闸门落下,将西奥多与外界那点微弱而鲜活的光源彻底隔绝。
那缕清冷的白花香,那带着狡黠笑意的调情,那轻巧又固执的脚步声……所有能证明那个少年存在过的痕迹,仿佛都随着他的离开而被骤然抽空。
空气变得陈旧,只剩下灰尘丶旧纸墨以及他自己身上那挥之不去的丶属于过去的冷铁与压抑的气息。
日常变成了一种机械的丶毫无意义的重复。
他依旧打扫,将本就干净的桌面擦得一尘不染,仿佛某种顽固的仪式,试图维持一种秩序的表象。
他翻阅奥瑞恩留下的书籍,那些字句却无法进入大脑,目光只是在纸页上徒劳地滑动。
《尤利西斯》的段落会让他想起那个月光惨白的初遇,《高级魔药制备》的插图则刺痛着关于迷情剂配方的危险玩笑。
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
他站在窗边,可以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看着日光在霍格沃茨的屋顶上缓慢移动,看着夜幕降临,星辰点缀漆黑的天幕。
下面的庭院空无一人,偶尔有教授或费尔奇的身影匆匆穿过,像无声舞台上移动的剪影。
他曾是那麽渴望寂静和独处,如今却觉得这寂静震耳欲聋。
这是一种可怕的落差。
过去一年,奥瑞恩的存在像一道持续的光,尽管那光时而灼人,时而带着令人不安的诱惑,却实实在在地驱散了他内心冰封的黑暗。
而现在,光消失了,黑暗卷土重来,并且因为曾经的那点温暖,而显得更加冰冷彻骨。
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
但那不只有单纯的欲望,是一种更为复杂丶更为黑暗的纠葛。
来自未来的丶对那个死去的奥瑞恩的绝望渴望,早已在漫长的悲痛和穿越时空的挣扎中,被磨砺成一种深沉而麻木的钝痛。
它从未消失,只是被巨大的失去感压抑成了背景里永恒的哀鸣。
然而,现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奥瑞恩,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不断撬动那压抑的锁。
每一次漫不经心的贴近,每一个挑衅的眼神,每一句裹着糖衣的试探,都在无声地煽动那死灰之下的馀烬。
这是一种残酷的对比:他拥有着未来那个破碎的丶失去一切的记忆,却面对着这个尚且“完整”丶甚至主动招惹他的过去。
这种矛盾几乎要将他撕裂。
理智在尖叫,警告他保持距离,提醒他悲剧的结局。
但本能,那属于一个经历了长期压抑和巨大创伤的男人的本能,却在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不该存在的温暖与挑逗,并渴望更真实丶更炽热的接触来确认这份“存在”。
这份渴望得不到发泄。
他无法离开塔楼,无法寻找任何替代品,甚至不能流露出分毫。
他只能将它死死地摁在冰层之下,任由它在体内默默地咆哮丶冲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绝对的寂静笼罩一切,只剩下他一个人。
月光比往常更冷白,透过窗户,将教室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牢笼。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丶或许是幻觉的白花香。西奥多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