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那麽困,但真的需要休息。模拟世界的记忆丶成就的记忆丶混乱的精神丶药物影响丶战斗的疲惫,以及这几天来不断消耗的精力让他很快陷入了沉睡。
迪克只是去倒一杯水的功夫,再回来,就看到赛尔已经抱着沙发上的枕头睡着了。小面包趴在抱枕上,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也跟着团起来睡着了。
迪克关掉了电视机。
新闻的播报声终于远去,哥谭的深夜里只剩下风声丶偶尔出现的车声,以及鸟类扑闪翅膀的声音。
迪克俯下身,看着睡着的赛里斯,心想赛尔今晚并没有很好地……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掩饰住情绪。赛尔比平时更容易走神,偶尔会注意不到正在发生的事,这或许是因为疲惫,又或许是有别的原因。
发生了什麽吗?
在这种时候成为能被抓住的稻草并不好,迪克想,他会帮赛尔,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看了很久,可睡着的金发青年始终毫无所觉,就这麽安心地沉睡,好像身边的并不是个刚认识几天的人,而是能信赖的家人。
背後传来了很轻很轻的开门声,迪克回头看去,发现穿着睡衣的简正在卧室门口。
简光脚踩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前,声音很小地说:“我还以为你们在卧室,迪克哥哥——我猜你们睡在这里不是因为更喜欢沙发。”
小面包睁开一只眼睛,又闭上继续睡。
简小声问迪克:“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恰恰相反,”迪克也用很低的声音回答,“我们只是说了一件我们都知道的事。”
他问简:你睡不着吗?
简摇摇头,说不是,睡不着的那个人是弗雷德,弗雷德自己睡不着但又不想吵醒她,就睁着眼一动不动,简就假装是自己睡不着,来客厅坐一会儿。
最小的安妮倒是呼呼大睡,跟她自己说的一样,就跟睡在棺材里一样,谁来都吵不醒——虽然简一直不太赞同安妮用这个比喻。
简轻声说:“弗雷德很想找到约翰。每次约翰几天不回家的时候他都很担心,可以前约翰只是喝酒,我们都知道他会回家的,这次不一样……弗雷德和我都怕他再也不会回来。”
没人能保证约翰会回来。
迪克理解了小孩的心情,他也很了解怎麽安慰小孩。他说:“放心,简,虽然我只见过约翰先生一面,但他是个有能力的成年人,他会保护自己,直到我们找到他。而你和弗雷德以及安妮现在应该做的是照顾好自己,等到接约翰先生回家。”
简说,但愿吧。
她低头坐了一会儿,望向窗外的月光,又站起来,对迪克说:“谢谢你,迪克哥哥,我会去跟弗雷德谈谈的。”
她回到了卧室。
老旧的门被关上时没发出声音,但门把手复位的摩擦声却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迪克看向赛里斯,发现金发的青年依旧在沉睡,好像多日以来的疲惫将他压垮,他睡得很沉,这点声音完全无法将他从梦海中捞起。但简说得对,这里并不是睡觉的地方——即使前几天他们就是在沙发上睡的。
迪克很轻松地把赛里斯抱了起来,往那间刚刚整理好的卧室走去。他走到床边,刚要把赛里斯放下,动作却稍稍一顿。
他看到从赛里斯肩膀滑落的绷带。
那是在浴室里绑好的,但现在它由半湿变得干燥,稍微往下掉了那麽一点。
于是,在原本应该有道贯穿伤的地方,一片完好的丶平整的皮肤出现在迪克的视野里。
那道伤口不见了。
倒是在另一侧有几道淤伤,不知道什麽时候出现的。
迪克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就轻轻把赛里斯放下,又把小面包放到了赛里斯枕边。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离开卧室,关上了卧室的门。
在卧室里,哥谭的冷月下,根本没睡的赛里斯睁开了眼睛。
迪克……
根本没去睡觉,而是出门了。他听得到。
小面包转了一圈,把眼睛转到了赛里斯的脸前,眨眨眼,再眨眨眼,凑了过来。
赛里斯按住了小面包,闭上眼睛。
晚安,小面包。每个人都有秘密,不去过问别人的秘密,就是哥谭人的生存之道。
……
第二天清晨。
从九月份开始可以说是入秋。即使是在常年阴雨晦暗的哥谭,从夏末到秋初也能感受到逐渐转凉的天气,些微凉意顺着初秋的风一路吹进人的灵魂。
赛里斯在晨光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鸟鸣声与秋日的阳光一同穿过新换的玻璃来到他身边。他的精神世界里一片平静,正如一池寂静的湖水,昨晚两种试剂给他带来的影响丶保存模拟记忆的後遗症以及疲惫都几乎消失不见,化作深处涌动的暗流。他侧头去看身边,发现迪克没睡在房间里,就张开手臂,望着天花板,又在床上躺了几分钟。
天开始有点凉了,他坐起来,去衣柜里找外衣,又想起迪克没带厚点的衣服来。趁迪克还没睡醒,他下楼去营业的商场买了衣服,也顺路买了小面包和早餐。
回公寓的时候,他看到了正在楼梯口跟人打电话的杰森。
杰森的表情不是很高兴,那撮白毛也在风里翘来翘去,但听他说话的语气,对面应该是他的熟人。他倚在墙上,说着“我跟他们可没有关系”丶“我去打爆冰山餐厅”之类的话,刚想暴躁地继续说什麽,转头就看到了赛里斯。
杰森啪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不是,金毛杰森走路怎麽没声?杰森对自己的听力很有自信,一般人的脚步声他绝不可能听不见!但刚才金毛杰森接近,他竟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