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良玉扯下头上的玉质发扣,“今日带身上的几枚铜钱只够买碗元宵,这个你拿去当铺当了,能换些银两。暂且不论你真的是家父故人还是混迹街头的骗子,念你能叫出家父表字,你的身後钱,就算我陈家出了。”
乞丐“呵呵”一笑,收了那枚发扣,迈向灯火辉煌处踽踽独行。
天上一轮圆月锃亮,与月下不夜城交相辉映。
陈良玉擡首望月,赞叹月光如韶华。
再低头时,在人群中看到了谢文珺。
身後跟着那位长相古怪的卫小公公。
除夕宫宴那天太子差人将她接回了东宫,陈良玉本以为江宁公主的习武生涯到此结束,便从此宫墙相隔,再不复见。
却又碰了面。
谢文珺朝她走过来,“巡查呢?”
不然嘞?逛街吗?
陈良玉行了礼,道:“江宁公主,你怎会出宫?”
“自然是瞒着皇兄偷溜出来的。今日上元佳节,宫门会晚一个时辰下钥,赶在闭宫门前赶回去就是了。”
“臣女还未多谢江宁公主,与太子殿下。”
谢文珺拢了拢斗篷,“为何要谢?”
“太子殿下送公主来侯府,只为习武吗?怕是一早便布好了局,只待时机叫公主来提醒我,弃族人,保父兄。”陈良玉道:“太子殿下想裁撤北境军防,集散我父兄兵权,直言便是,何必,绕这麽大一圈子。”
“慎言!”
“臣女知罪。”陈良玉躬身请罪,“臣女得了公主与太子的提醒,也容臣女多说一句,君就是君,储君,也是君王臣下。”
在绝对的高位上,再高深的谋略计策,一道圣谕下来,也会碎为齑粉。
太子今日从宣元帝手中削割了部分兵权,明日是否野心膨胀谋求皇位?
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陈良玉再弯腰,诚心请罪,道:“臣女僭越了。”
“此话,我定会转达皇兄。”谢文珺逛灯会入了兴致,“今夜你既然巡值,便由你来护卫本公主安危。”
陈良玉道:“臣女领命。”
人头熙攘攒动,陈良玉怕她像去年秋那样叫不法之徒掳了去,目光一刻也不敢从她身上移开。
一老道士在路边铺了张八卦图,举着算命幡。有人经过便拔高了声音,卖命地喊:“看姻缘,手相,官运财运,不准不要钱。”
谢文珺驻足摊位前,淡淡瞧了两眼。
老道士热情接待,“小贵人要算什麽,老道我人送外号黄半仙儿,不准不要钱。”
谢文珺道:“女子都算些什麽?”
“女子嘛,那自然是算姻缘的多。”
“那便与我也算算姻缘。”
老道士拿出一支笔,沾了墨递来:“贵人且将生辰八字写在这革纸上。”
谢文珺如实写上。
老道士接过去一阵好看,三五次擡头看谢文珺,灰白的眉毛拧得变了形,脸上的褶子纠结成一团。
荥芮噘着嘴,道:“难不成贵人命数太复杂,叫你这位半仙儿也算不出来?”
老道士眨巴眨巴有神的小眼睛,讳莫如深:
“衆里嫣然通一顾
人间颜色如尘土[1]
自别盼归三年期
相逢一醉起情丝
小贵人姻缘天定,与命里所爱之人心意相通,实乃佳话。”
‘佳话’二字说得犹豫,像是从齿间漏出来的一般。
陈良玉摇了摇头。这些张口吃饭的人,惯会说好听的吉利话哄人开心。
她本以为谢文珺要走,先迈了步子。
哪知谢文珺并未动身。
“那你再说说,我命定之人现在何处?”
老道士紧闭嘴巴,不肯多言:“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荥芮往算命摊子前迈了两步,“你不会是说不出来吧?还黄半仙儿呢,黄皮子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