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该称她为姚废妃。
她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乌丝夹杂着灰白,披散着,没有束发,额头上留了坑洼的疤痕。
“孽种!”
深陷的眼窝凸出眼球,眼底乌青一片,她如鬼如魅地死死瞪着谢文珺,一如既往地用最恶毒的言语咒骂她。
“别吵,在想事情。”谢文珺道:“在想杀不杀你。”
鸢容托着一个呈盘站在谢文珺身侧,呈盘中央是一捆麻绳。
赐妃子自尽大多是送来三尺白绫,白绫是以丝绸原料制成的白色绫罗,哪怕是赐死,也象征着死得尊贵。可处死一个废妃,不必用这麽珍贵的料子为其保留体面,所以谢文珺只拿了一捆麻绳来。
姚废妃有那麽一瞬的惊慌。
哪怕她现在毫无尊严地茍活于破落鄙陋的冷宫,对于死,也没那麽容易坦然面对。
况且她心知肚明,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死活了,她如今只是砧板上任人宰杀的鱼肉。
她突然冲上来扒着木门,拼死地晃,脸贴在一个窟窿上挤得变了形。
黛青将谢文珺挡在身後,冷宫的侍卫也围了上来,把着门,唯恐姚废妃下一刻破门而出伤了谢文珺。
破败的门被撞得“哐哐”作响,“我本应是皇後!陛下已决意立我为後,可你来了!她有了身孕,陛下便改了主意!”姚废妃仿佛是疯魔了,一双眼睛通红,“你这孽种!如果没有你,本宫该是皇後!”
“为什麽啊?陛下,多年夫妻情分,为什麽要为了一个疯妇如此待我?”她嘶哑着嗓子,朝崇政殿的方向呼号哀喊。
谢文珺攥紧了五指。
疯妇!孽种!这麽些年,她早已听够了。
“你命好,有一个可用的兄长。”在姚废妃诧异的目光中,谢文珺缓缓吐出对她的宣判,“今日我不杀你。”
姚废妃怔忪一刻,枯朽的手从门洞里掏出来,似乎要把谢文珺拉扯过去撕碎了才能解恨,“狼子兽心的小畜生!你要对我兄长做什麽?”
谢文珺不愿再听她咄嗟叱咤,也不愿再听到从她嘴里发出的任何声音。她受够了,也恨透了这副不是咒骂就是侮辱的喉舌。
“叫太医来。割了她的舌头。”
这是两道谕令。
叫太医来,以防割舌後失血过多人死掉,要立即为其止血。
陈良玉随卫小公公绕了小半个皇宫来到时,看到的便是一头发灰白的宫装妇人被侍卫架着胳膊摁在地上,面前一摊血水,太医正从药匣里有条不紊地取药丸与药粉,给那宫装妇人用上。
虽未看到面容,陈良玉已经猜到那妇人的身份。
谢文珺又吩咐冷宫侍卫些什麽,便朝她走来,走近时,从袖袋中抽出半册书。
是的,半册。
那本书只有一半,可那一半也并非都是完整的,页角偶有残缺。
陈良玉细辨封皮,才瞧出上面的字,“《女论》?真的有这本书?”
她曾听闻有人着过一本书,不同于《女则》《女训》要女子贤良恭淑丶三从四德丶以夫为纲。这本书行笔大胆,叫女子莫要安于宅院,鼓励女子读书丶置业,考取功名。
她寻了很久都未寻到微末痕迹,还当这本书只是传闻。
“这本书初刊印时就被封禁了,那时严查,若有人私藏此书,或藏有类似的书册,即刻便被拉去砍头,是以没有保留下来。不过,着这本书的人,一定存有最初始的书稿。”谢文珺回头看了那宫墙拐角处一眼,“说来讽刺,你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吗?”
“谁人所着?”
“上任国子监司业,姚霁风。”
姚废妃的兄长。
“姚霁风不是已被处斩了?”苍南民难案时,姚家满门抄斩,“那这麽说,除了这半册,已经没有书稿了。”
“姚霁风是已经死了。”谢文珺神秘地笑了笑,“苍南民难案查办时,谷长学谷老太师从苍南赶来进宫面圣了。”
谷太师是宣元帝的老师,也是当年扶持宣元帝登基的人之一,宣元帝皇位坐稳後,他便致仕还乡,回到苍南,在祖业翰弘书院教书。当年宣元帝感念老师教育扶持的恩德,赐了他一道盖了玺印的空白圣旨。
“谷太师用那道空白圣旨,将姚霁风换走了。但当时处斩的圣旨已下,岂能朝令夕改?所以用死囚将人替换了,如今姚霁风更名齐修,娶了谷太师的孙女,在苍南翰弘书院教书呢。”
陈良玉惊喜之下,也由衷感叹道:“着下此书的,竟是个男人。”
“幸而他是个男人,男人才能着书。若写下这些文字的是女子,莫说是书稿,恐怕人也早被打死了。”
谢文珺负手而行,似是博学广识丶能煮酒论天下的能臣。
然则,她也确实算得上博学广识。
“既要行不可为之事,就要尽早筹谋。你且先去剿匪,待你归来,自会有助你破局之人。”她从陈良玉手中拿走那半册缺页少角的书,重新塞回袖袋,想了t想,叮嘱道:“山匪凶悍,你要当心。”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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