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燮看事情比她深远,一语道出:求人之道在于两利,公主这样的天家女儿,对罪臣家眷求情早已司空见惯,若想要她出手相救,必须有叫她非救你不可的理由!你得有用,最好是旁人都不如你用着称心,无人可替!
“你知道本宫想做什麽?”谢文珺问道。
“臣女不知。”李彧婧道:“但臣女斗胆猜测,公主想大兴女学。”
谢文珺沉默了片刻,道:“你应该知道,刑部与大理寺定罪的案子,皇兄都是无权更撤的,你若落罪,本宫救不了你,并非本宫不想救或是不愿救,而是本宫无权这麽做。”
“臣女知道。”
“既如此,你来见本宫,想本宫如何庇护你的家人?你对本宫而言,又有何处用得着?”
皮肉生意自古便有人做,青楼妓院却不是古来便有的。
从来也无人留心这种地方的由来,自然鲜有人知在以“贞洁观念”与“女教闺范”规训女子的世风之下,青楼得以正当存在是因为官妓的置办。
无法追溯到具体是哪一朝哪一代,当权者为了筹措钱谷充作军费,置办了官妓,妓院营收尽归国库,以补充国用。
“良家女子多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化,读过书丶识过字的女子并不多,兴办女学阻力重重。可风月场所的女子不同,她们不受儒家礼教的规训,青楼名妓之所以受文人骚客追捧,除却姣好的容颜,还因其有真学识丶真才情。”
李彧婧停顿了一下,恐怕自己说起青楼这样的脏污之地污了公主尊耳,触怒了公主,便弄巧成拙了。
谢文珺示意她说下去。
“良家妇多不耻青楼女,却又想学着青楼女子的手段,以此留住丈夫的心。将女子书学的风气带起来,不用费力广而告之,便能成事。”
李彧婧再拜大礼:“臣女自问有些才情,愿为公主所用。”
谢文珺道:“依你之言,你是要做青楼名妓?”
李彧婧咬了咬牙,道:“是,公主。”
“你来见本宫,难道不是要本宫保你不入贱籍吗?”
“如公主所说,臣女明白,朝廷降罪公主难以过问。既然迟早有这麽一天,便尽早谋算,为自己,也为臣女的家人做些打算。”
罪臣家中的年轻女眷下场多是充为官妓,上了岁数的,便发配到做粗使丶苦力的地方为奴。
“求公主,庇护臣女家人少受苦楚,保住臣女姊妹们清白之身,将来若遇大赦,或许还有机会过平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
“此事不难。”谢文珺道。
充作官妓,无非是倚风阁和禁中教坊两个去处,无论是哪个,写张条子派两个东宫卫下发即可,教坊和倚风阁还没有违抗东宫的胆量;发配为奴的,调去清闲丶不磋磨人的去处便是了。
“你背後之人是谁?让她来见我。”
李彧婧一愣。
谢文珺道:“是苍南的人罢?翰弘书院?”
能猜到她要大兴女学,只有知道她派人去取了书稿的人。
李彧婧万分为难。
谷燮倒是与她一同前来的,可她等在寺外。她既没同她一起上来,想必是不愿在公主面前露脸的。
可谢文珺早叫人去请了,谷燮此时就在门外听她们讲话。听到公主召见,便由鸢容引进禅房。
行了大礼後,她当即表态:“臣女苍南谷燮,愿为公主效劳!”
惠贤皇後十八个月国丧之期满後,谢文珺便以为惠贤皇後祷祝求福为由,磨着宣元帝开恩赦,遣散了一部分女奴与贱籍官妓,发还良籍。
其中便有李彧婧的母亲与姊妹。
***
惠贤皇後的牌位供奉在太皇寺永宁殿。
早几日听闻江宁公主将驾临,寺中将永宁殿四周清了场。香客们登高望远,想一睹公主盛颜。
雄武屹然的东宫卫散布永宁殿各处把守,手握九石角弓丶直刃长刀,威风赫赫。
谢文珺自青石阶上踱来,身後随侍着数名宫装侍婢与太监。
香客呶呶,挤着往前远远瞧着,看不真切面容,入眼是一身墨狐领的斗篷裹着素白衣裙,未戴头冠。
款步缓行,步步登高。
陈良玉也随在一旁。
今曙色拂晓,她才闭眼眯了一会儿,醒後头痛欲裂,喉咙干得生火,灌了许多凉茶才舒缓些。
本应立即赶回南衙等旨意,出兵南洲的圣旨最早今日丶最迟明日便会下达,接着要与兵部与户部交涉人马丶粮草调配。
鸢容叫人进来服侍,她漱口洁面後往隔壁去,谢文珺已梳洗丶穿戴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