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杀完了有什麽意思?于是他停手了。
再等等,他要这些谢姓皇族为了皇权自相残杀。
他捏住谢文珺的手腕,摊开她的手掌。
汗涔涔的。
卫七掌心覆上去,忍着痛,将自己体内的气渡过去。
掌心如刀锋剜肉,谢文珺凄厉地嘶喊。
“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他所赐,如今也叫他的儿女尝尝这蚀骨钻心的滋味!”
潜邸庭院里横着的那几个老奴的尸体。
万物归寂,只剩风声。
很快就会有人找来。他从东宫卫手中劫走谢文珺,荣隽正着力搜捕他。
焚炉有一条很长的暗道,通往上庸城外。那是他八岁时来的路。
谢文珺躺在蒙了一层尘的地面上。
他等着她醒来。
他知道她会再次醒来。这麽多年过去,他与薄弓岭上那些“暗卫”一样,气力早已不济,渡的那点气要不了她的性命,倒是会使他自己油尽灯枯。
也无所谓,不是每个人都想活。
他明明是个正常t人,却要与太监一般做最低贱的粗使,奴颜婢膝。
皇帝将他戕害成如今这副模样,却还认为自己仁德,没有对他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他看得明白这位帝王。他的底色不残忍,他不轻易杀旧时追随他的臣子丶随从。甚至还特意差人每年往返梁溪城采买特殊的药材,为他们这些对他来说再无用处的人续命。
可那些年的手足相残,让他不敢再信血缘亲情。
他是拥有过情义的人,又亲手结束“情义”,所以他变得偏执丶多疑。
谢临登基後,丢垃圾一般,将他们这些鬼魅一般的人锁在皇城边缘的一条胡同中。
他无法拥有作为“人”的尊严,饶是身体还完整,却因服药和功法损到了根本,再无娶妻生子丶得享天伦的命。
他情愿早在饥荒那年死掉,成为父母兄弟的盘中食。
这二十几年,噬肉淬骨的剧痛还时有发作,求生不能。
他瞧着他的一个又一个同伴神志不清时在癫狂中了断了自己。
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那条胡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不愿就此求死。
终于在宣元十六年正秋,他又见到了那位让他朝思暮想丶恨之入骨的皇帝。
物尽其用!
出乎他意料的是,江宁公主没有因为他长相怪异面露惊恐,或是厌恶。
这让他觉得似乎从见不得人的活地狱又回到了人间。
他将一个华锦包袱系在谢文珺腰间,那是顶要紧的东西。
那东西会再掀起一个手足相残的乱世。
继续杀戮吧!
做好这一切,他便跪在一旁闭目等着。
地下很安静,唯一的声音是两个活人的呼吸声。在他的等待中,谢文珺颤了一下。
睁开眼,她陌生地打量着眼前不见底的黑暗。
卫七板板正正地跪倒在谢文珺面前,又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道:“公主,德妃娘娘奴才为您杀掉了,这是奴才最後能为你做的事情。奴才会祈愿您长命百岁,若早逝,也不打紧,到了那边,奴才还伺候您。”
喂她吞下的那颗药,也只是仿出来的,药效不及当年的十之二三。
不过,足够了。
足够叫这位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在某一个时刻失去神志,残忍嗜杀。
他要江宁公主变成与他一样的人。
“公主,杀了我。”
他没有再自称奴才。递到谢文珺手中一把短匕。
那条长而深的甬道里映现光线,伴随着纷乱丶急迫的脚步声。
谢文珺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前方,但她的目光很空,似乎万物不入瞳孔。
“杀了我!”
卫七叫疾速朝他们寻来的脚步声逼得急促。
谢文珺仿佛得了某种指令,握着短匕,朝那干瘦如枯木的咽喉,狠狠剜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