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没说让她回府。她低头看了一眼,白如葱根的手抚摸肚子,对谢渊道:“妾在这营中心慌,身体不适,不如妾与公主先行回府中,等殿下与良玉扎好新营回府再谈家事。”
“也好。”谢渊闻言点头道:“言风,备车舆送王妃与公主先回府上。”
车马驶离卷起扬尘,将人与滚尘一同甩在後面。
陈良玉蜷了蜷拳,空空如也。
掌心空了,心里也莫名空了一块。仿佛有了某种羁绊,牵了许久的手,她竟不太想放开。
陈良玉与谢渊登上一处了望台。
极目远眺,一片好山好水好风光。
两个哨兵正绕着了望台来回走动盯梢,谢渊一擡手,哨兵行过礼,便从木梯上攀了下去。
陈良玉带了有将近三万人马,临夏大营军帐不足以大军落脚,底下军士们忙碌着加紧扩充。大营地方不充足,一部分军士的帐子便搭在了外头。
陈良玉道:“来临夏前,末将也收到口谕,命末将即刻回庸都,不得有误。”
她与谢渊几乎是前後脚收到回庸都的谕令。
谢渊道:“你是何打算?”
“末将既带大军来此,而非受诏回庸都,殿下当知末将的用意。”
“你的意思是,举兵勤王?”
陈良玉笑了笑,道:“臣曾问过殿下,愿不愿成为一位贤明豁达的君主?”
谢渊四下环顾一圈,确定这里没有粑耳朵,道:“你胆子太大了,太子虽死,陛下仍在,祺王正愁没名头给本王与你扣谋逆的帽子,此时拥兵自立,岂不正中祺王下怀,授人以柄。”
“不对,不是拥兵自立,”陈良玉道:“是继位正统!”
“请殿下即刻下令,临夏与毗邻的苍南郡及其周边地带的军府即日起不再轮番宿卫,保存兵力。如今临夏大营与我手下的人马,加上崇安郡与东百越八城的守军,也不过十几万人,要攻上庸都,兵力仍是不足。”
谢渊:“那依你所见?”
“募兵,招募新军。”陈良玉道:“府兵制下士气衰弱,如今失地之人衆多,若起战乱,必多逃兵。”
府兵制下,一人参军可免全家赋税,农忙务农,农闲练武,有战出征。
“寓兵于农,太平时固然是利大于弊,可战时却难以为继。若有战,正逢农忙,兵士们是耕田还是出征?若出征,农田荒废,没有粮食,朝廷赋税便收不足,税粮收不上来,户部便拨不出打仗的军费粮草。长此以往,兵厌马乏,国库亏空。”
“如今各地世家丶官宦家族贪心不足,争相蚕食平民土地,农民失地,参军又没有军饷,如何保证将士们与其家中的生计?”
太子与右相张殿成置农桑署,以铁腕手段强行抑制兼并,着有成效。可强压之下必生反骨,祺王在其藩地废农桑署的政令一出,撕开了口子,也变相催动了世家官宦对太子的反叛之心。
是以太子死後,张殿成很快也落狱斩首。
农桑署名存实亡。
眼下朝廷乱成一锅粥,亦无人能在这个时候重整农桑署,压制各地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即便有为民谋事的正直之臣,看到皇太子与权倾天下的右相都落得这般下场,谁还敢充当出头鸟?
“是以,凡t参军入伍者,由朝廷发放军饷,可解此局。”
言之在理!
谢渊默不作声地听她说完,头头道道理清,忽而想起来什麽。
“本王……好像没答应要造反吧?”
“若不起兵,慎王殿下是打算奉旨回宫?”
陈良玉将阑仓剑举在谢渊面前,“太子已死,殿下就是祺王最大的眼中钉,注定要鱼死网破。此剑是皇上钦赐,开国之剑,当可庇佑殿下顺利登基。”
风自山谷而起,呼啸过苍茫天地间肆意地拨弄人的衣袂,翻飞的袍角与营门上的牙旗都卷入这漫天风沙。
“为什麽选本王?”
谢渊眯起双眸,如一尊睥睨天下的神祇,向下望着。了望台高十丈有馀,目之所及皆变得渺小,忙碌搭营帐的兵如太仓一粟,沧海一鳞。
“很多年了,本王从未问过你,为何这麽执着地想让本王登上皇位?”
陈良玉道:“不瞒殿下,末将最初的打算,是想心中夙愿或只有殿下能助末将达成。如果连殿下都不愿玉成其事,旁的人就更没指望了。”
“本王能做什麽?”
“末将别无所求,唯求殿下登基之後,国子监的集贤门从此为女子敞开。”
作者有话说:断更自罚三杯,老规矩,留评领愧疚红包!
府兵制:府是军事概念的单位,划一个区域,这个区域就叫xx府,每个府都有一定的兵力储备。府兵是兵农合一的,不发军饷,衣食自负(付费上班),有战打仗,无战种田,一人参军可免全家赋税。因为土地兼并大家都没地可种了,也就没人再愿意去参军打仗,所以府兵制逐渐行不通。
募兵制:发军饷,士兵专门打仗,战斗力较强。
制度变换都有一定的过程,这个时期是府兵制和募兵制并存的,後期募兵制逐渐取代府兵制。
轮番宿卫:也叫番上宿卫,就是给各府排班,府兵轮流去宿卫京城。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