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道:“你去哪?”
陈良玉道:“婺州。”她咳了咳嗓子,道:“去巡查婺州的军备,顺便去尧城看看。”
景明道:“景和留守肃州,我同你一起去。景和?自从回来便整日魂不守舍的,中邪了?”
景和如大梦初醒,“我听到了。你和小姐去婺州找长公主。你们去吧。”
陈良玉:“……”
文人墨客口舌之上丶笔墨之中,唱下“羊群似雪漫丘冈,心醉无垠绿野疆”,也唱“无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霄”。
好山好水好风光。
“绿”和“翠”这样带着旺盛生机的字眼,从来不是陈良玉眼中的北境。
陈良玉与景明带队出定北城。
城外是无垠的荒原。荒原重点在于一个“荒”字,荒凉,荒芜,荒土。许多地方只有夏季长草,其馀时间放眼远望都是无边无际的沙漠戈壁,北境也有牧民,每年过冬时节,牧民都只得再迁草场。
他们从官道往婺州方向去,路上有男女老少手捧形状不一丶大小也不一的瓦罐围着一片坑洼之地。沙子里没水,有水井,都是土井,上面厚厚的一层死老鼠兔子,还是得搅开继续喝,不然就得死。
过眼是大片大片的盐碱地,种不出粮食。正常的田亩所産的粮也不过其他地方的十之四五,这还得是不受灾的丰收之年。
这里最缺的,还不是粮,是水。
干净的水。
出了城,景明严肃道:“你从庸都带来那个叫荥芮的,什麽底细你摸清了吗?”
陈良玉幽幽吐出三个字:“检人司。”
“你知道啊?”
“我知道。”
景明道:“谁的耳目?”
陈良玉道:“从前是东宫懿章太子的人,现在检人司在长公主手里,自然就听命于长公主。没有他也会有别人,至少,他不害我。”
景明道:“别掉以轻心。”
从庸都到北境的路程,谢文珺足足走了小半载才到。
她身边带了文臣丶笔吏,沿途将各州丶郡丶县的土地亩数丶收成丶例税一一清查记录。也带了长宁卫。
相比于第一次出庸都巡田,这次的阻碍似乎少了许多,一路上竟没怎麽有人行刺丶追杀,反而处处受敬。走到哪里都有各地的世家子弟前来拜见。多半都被荣隽回绝了,极少数,赖着不走,非要谒见长公主献宝。诚然,这些人里的多数都并非存着行贿的心思来的,他们对谢文珺由衷的崇敬且感激。
万僚录定规“凡朝廷所赐田亩,家中子嗣不分嫡庶,皆均分承袭。”
那些求见长公主的世家子弟多是家中庶子。
到婺州之後,与杜佩荪一同接见谢文珺的人叫石潭,家族亦是一方世家,家中庶三子,今任正六品婺州长史。他有一位在庸都做官的嫡长兄,六品小官和庶子的身份本让他处处低人一头,可谢文珺“均分田亩”的条例一出,他在家中丶在人前似乎都有了地位。
由此,在接长公主驾时,石潭此人比刺史杜佩荪更殷勤,更上心。
杜佩荪将长公主歇脚之处安排在驿馆。
石潭说:“大人不可,如此过于怠慢。”
于是毛遂自荐包揽了谢文珺的落脚安排,把住处定在了群芳苑。群芳群芳,苑中分割出各色花圃,百芳争艳。
石潭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株花色以粉白为底丶密撒着深粉色的斑点丶还是苞状的花骨朵,密集的斑点恰似小鹿身上的斑纹。
“长公主殿下,这花叫摩罗,下官手上这盆是摩罗花里一个稀罕品种,名鹿子。鹿子娇气,不适应婺州的气候,下官惭愧,只养活这一株,来献予殿下。”
谢文珺看着那盆婀娜的鹿子,并未流露出很高兴的神色。
黛青看了看谢文珺的脸色,走上前道:“大人,婺州地干,缺水,养花需保持土壤湿润,群芳苑这麽大片花圃,要使多少水才能滋养出来?养这些娇贵花儿的水,能浇灌多少亩农田?”
石潭笑脸一下子僵了。
杜佩荪摇摇头:“献媚争宠,拍马蹄子上了吧?”
黛青道:“杜大人,马蹄子可是说我家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