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头儿没明说,但听着是这个意思。”
陈良玉沉吟须臾,扣了扣木栅,“赵御史,恭贺。”
“有何可贺?”
“贺你脱牢狱之困,再赴人间。”
五月初五,端午节。
承天门外停留的马车比平日多了许多,今日庸都大臣家的女眷入宫,与皇後丶妃嫔共度佳节。宫中尚食局和光禄寺备了粽子丶雄黄酒丶五毒饼,赏赐臣僚及家眷。
陈滦与庸安府尹程令典丶刑部尚书谭遐龄在中书都堂过了一眼底下拟议的大赦名册,便要交由翰林院,翰林院呈给皇上过目之後便可批下大赦诏书。
陈滦极快地在那名册上扫了一遍,果然,赵兴礼的名字不在大赦之列。
以往大赦名册是三司与庸安府共同拟定,这次皇上将御史台撇出去,底下便猜度圣上恐御史中丞偏私,趁机将他的得意门生从天牢捞出来。何况赵兴礼已得罪了户部丶工部两位尚书,即使心里清楚他没多大罪责,也不敢贸然把赵兴礼添上去。
程令典将名册递给中书都堂一年轻小官,令他送往翰林院给翰林大学士谷珩过目。
陈滦看了看日头,心想严姩应快到庸都了。
他拦了那位小官,将名册劫了,对程令典和谭t遐龄道:“大嫂前些日子来信,说是已在回庸都的路上了,下官待会儿正要去接应,刚巧途经翰林院,顺道稍去便可。给我罢。”说罢一揖。
程令典与谭遐龄还他一揖,便各自散了。
翰林院居皇宫禁中,自中书都堂往翰林院走,怎麽看怎麽不顺道。陈滦揣着大赦名册,露一半在外头,行至途中有一人亦步亦趋追了上来。
“侯爷留步。”
陈滦回首:“中丞大人。”
正是御史中丞江献堂。
江献堂道:“侯爷,借一步说话?”
今日宫中繁乱,尽是穿了官袍金带和诰命金冠的人,虽如此,二人的紫袍金带在人群还是扎眼。陈滦随江献堂走到一片阴凉地方,江献堂面色十分作难。
半辈子从未开口求人办事,流程不熟,甚至连私下拜访都没想到,陈滦在侯府候了许多时日不见江献堂登门,却在端午这日,于皇宫内这满是皇帝眼线的地方,任由江献堂衆目睽睽之下把他掳走。
陈滦头顶简直要生烟了。
恐怕这麽一会儿的功夫,崇政殿已经知道御史中丞与大理寺少卿宫中密谋一事了。
江献堂不能光明正大地求陈滦把赵兴礼提到大赦名单上,他怕触怒皇上,顷刻便杀了。
于是他道:“唉,无事了。你走吧。”
陈滦:“……”
他眼瞅着江献堂的脸色从纸白涨得通红,这小老儿背过身,仍是一句话都没说。
陈滦道:“听闻赵御史在狱中生了一场病,人快不行了。”
江献堂脸色更苦楚,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老夫,想劳侯爷在陛下面前求个情。西岭事端多发,侯爷可否向皇上提一嘴,令他前去西岭查明叛军一应有关诸事,戴罪立功?”
“中丞大人何不自己向皇上求情?”
“大赦一事,陛下撇开御史台,侯爷该知道是何用意。”
陈滦道:“中丞大人可还记得,赵兴礼升任佥都御史办得第一桩案子?”
江献堂身体晃了晃,有些晕眩。
哪里能不记得,宣元十六年赵兴礼擢升佥都御史,查的第一桩案子就是苍南陈氏与当年的工部尚书姚崇山的族人勾结敛财,引发一场饿死无数人的苍南民难案。陈氏衆人斩首无数。
此刻他面前站着的年轻人,也是陈氏血脉。
江献堂既知求人无果,便转身蹒跚步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