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年岁最长的少女,朝李彧婧微微屈身,礼道:“秦姑娘。”她招呼过,便道:“祖母,皇上下令,国子监不准我们去了,灵鹫书院也遣散了学生,连谷山长都下狱了,往後我们还能去读书吗?”
李彧婧脸色一变,“阿燮入狱了?老王妃……”她心中清楚谷燮并非因灵鹫书院落狱,“是齐修先生?”
老王妃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今早江宁长公主已回宫,谷山长得长公主器重,长公主定会保她与灵鹫书院安然无恙的。”
可国子监……难说了。
任谁也没想到的是,谢文珺扣押国子监监生,与朝中反对女院的官员党派对峙长达几个月,这件事依然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甚至远在北境的辅国大将军陈良玉也被传召回宫,受到敕责,虽名为“行不自律,豢养男宠”,可任谁都知道其根本缘由在于,对于兴女学这件事,陈良玉一直是谢文珺的拥护者与执行者。
转机出现在这年深秋,陈良玉被传召回宫不久之後。
林寅跟随陈良玉回庸都後,独自回家探亲,薄弓寨的居民都被官府迁到山下安置,生活安稳,可她想回寨子里再看一眼。
这一去,便发现有很多人推车进出一个洞口。
而她不记得那处有山洞。
矿石。很可能是铁矿。
她参军之後对兵器冶炼这样的事情高度敏感,一座中等规模的铁矿,冶炼出的铁便能供养一个军的兵力,于是当即下山,回庸都将此事与陈良玉说了。
不到卯时,金水桥畔已站满朝臣,等候掌灯引路的内侍。赵兴礼落轿时,陈良玉恰从旁边走过,瞥见他轿子上偌大两滩泥巴印。
当真有人砸他泥巴!
陈良玉忍俊不禁,活动许久面部肌肉才把嘴角压下去,“赵御史,您又得罪人了?”
鉴于她一贯的行径做派,赵兴礼对她自然没有好脸色,但因陈良玉品衔在他之上,礼不可失,赵兴礼还是冷着面,朝陈良玉作揖。
他不理会陈良玉,可陈良玉被他参好几道,如何肯放过揶揄他的机会?
陈良玉痛心疾首,一脸真诚,道:“这麽大的事儿!赶紧给皇上递折子吧可别耽搁了。”
赵兴礼甩袖,忿然而去。
朝上文官们个个摩拳擦掌丶斗志昂扬,做足了准备要再酣畅淋漓地舌战一场。可陈良玉今日早朝却一反常态,主动要求皇上派巡按御史,查清各地资费的用途,并表示愿意自北境三州查起。
她一坦荡,许多人反而捏不准了。
今日这般气盛,看着像捏住了旁人的小辫子。
长公主谢文珺也认可她的提请。
谢渊一声令下:“那便给朕查。”
他要修行宫,所有人都谏劝他国库空虚,不宜大兴土木。那麽他也想弄明白,朝廷的钱都用在了何处?
自查账的政令一下,霎时许多人的视线便不再盯着谷家。
薄弓岭一座规模不小的铁矿,有人瞒而不报,企图将铁矿充作私産。
这要查,慌的可不止一家。
下朝後,陈良玉将马交给宫前内侍,谢文珺的车舆已在宫外等她了。她上车先咯咯一阵笑,笑到打晃儿,跟谢文珺说起今早赵兴礼的轿子真的被人砸了泥巴的事。
“殿下,你说被人砸泥巴这事儿应该写奏折参谁?哈哈哈……”还没笑完,陈良玉就看到谢文珺的指甲缝里有些泥状的脏物。
谢文珺没戴护甲,脏迹很显眼。
陈良玉道:“你干的?”
谢文珺将脸扭过去,不言不语。也没否认。
陈良玉:“真是你干的?”她笑得更厉害了,东倒西歪。
谢文珺终于忍不了她,“有这麽好笑?”
“好笑。”陈良玉一边笑,一边还不忘在谢文珺脸上嘬一口,“太好笑了。”
她完全想象不出谢文珺这麽一本正经的人,手里拿一滩烂泥巴,朝路过的轿子抛出去是一个怎样离奇的场景。
难怪赵兴礼脸拉得比驴长,却敢怒不敢言。
谢文珺道:“本宫亲自砸的泥巴,是他之幸。”
陈良玉捧道:“自然,不是谁都有这般荣幸被长公主亲自砸泥巴。殿下,你下次做这种事之前,能不能提早知会一声,臣想去瞻仰一番长公主玩泥巴的风采。”
她小心剔去谢文珺指甲上的污垢,帕子擦过一遍又一遍,“我们去哪里?”
谢文珺道:“大理寺监牢。”
“为谷燮?”
谢文珺颔首。她手边有一盆兰草。
关押谷燮与姚霁风的地方是两间有明窗的牢室。有桌椅,有油灯,桌子上堆着许多写满字丶画着图的纸张。谷燮与姚霁风隔着一道道木栏毗邻而坐,各自在奋笔写着什麽。
落笔速度很快,似乎要与什麽人争抢时间。
大理寺的当家人是陈滦,这两间牢室是他所选,等闲无人来打搅谷燮夫妇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