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不能过多,对话不能刻意,帮助不能太急,离开不能悄无声息。
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因为我确定,他是在知道我有男朋友还逐渐打破他边界的行为後,才能算是爱我的。我连夜修正了很多笔记,并整理了新的资料,终于找出了更为合理的方案——我需要是一个外表温柔知性,但内里却野。浪到难以想象的学姐。不对,是即纯白又下流的人。
把戏。
所有的爱情都是一场把戏。
他的发小醉酒後嘴瓢告诉过我有关他啓蒙的事。我上网查了资料,在他生日聚会上,跟别人说有些感冒,要去隔壁房休息。
我反锁了门,很了解他会来找我,也会带着钥匙。我蹲在正对大门的地方,掀起故作温柔的裙,将他的五寸照片摆在一旁,点燃了一根烟,开始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突然没忍住笑,感觉这像他已经死了,而我在祭奠他。
我能做出他看了会发疯的表情,尽管我觉得这下流事并没有资料上说得有感觉,毫无欲望。但下流,也确实下流。所以我会蔑视一切热衷于此的人类,他们像动物。
结果自然很成功,他来的时间恰当,在开灯时我故作羞怯却难以停止,既保持了少女的羞涩,又展露了动物的渴望。但我讨厌这件事,我讨厌和他的肢体接触,我讨厌他所表现出的兽性的鲁莽,我讨厌他在我耳边说的充斥着某些器官的调情话。
结束後,我抽了一根烟。很呛人,不喜欢。抽了一口後就直接扔在了他身上。
回去後,我权衡了片刻,如果得到他的母性,并讨论生死命题需要用身体磨掉这麽多尖锐的刺,那简直太得不偿失。和他在一起,太过重口,我实在演不下去。
我便大致预测了他接下来的行为,将记录誊在电子上,匿名卖给了我留意到的,喜欢他的并愿意为他改变的人。天知道连这样都有人迷恋。
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案例,不过我在他身上一点心情的跃动都没有。
满怀壮志的挫败让我在这个冰凉的世界里再次感到痛苦。面对应忌玄的温和关怀和轻声安慰,我恐惧地察觉到,我的内心正在滋长一种……负罪感。
我讨厌这种感觉,我知道,这会让我发疯的,这东西会毁掉我的。负罪感会变成一种深深的执念,让我永远没有勇气在望向他温和正直但哀伤的表情时,说出任何残忍的话。甚至更恐怖,让我爱他爱得无法自拔。
就是这副鬼样,当真正的生死出现,我比谁都要惶恐怯弱。
但好在,那个刺头哥出现在了应忌玄的世界,用残酷的真相,刺醒了应忌玄。
太好了,终于过上了,他看到我就绕道走的生活。太好了。他开始有一双比刺头哥还冰冷的眼,轻描淡写地扫过我。太好了……他总是正直,总是有礼,总是不好意思的微笑,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好没有意义。
我照旧做着观察别人的记录,我变成一个又一个别人眼中的梦中情人,我忍受着那些让我恶心反胃的肢体接触,我沉默感受着当我与别人在走廊上亲热时,应忌玄投来的冷冷目光。
说快乐吗?确实。每当小开笔记本在我掌心合上时,就会有一点轻微能撼动我情绪的成就感和自恋情怀。但荒谬的是,十个笔记本的不断开合加起来,都不及我在厕所抽烟时,被应忌玄举报来得爽。
要先有创伤,才再有永恒的爱。
我不懂我哪儿来的创伤,但我确实,对应忌玄産生了一种病态的感觉。
比方,当着他的面和别人热吻丶逃课被他敏锐地抓住丶在有他的场合嘲讽那些说对我念念不忘的人。每当看到他那双冰冷的,带有警告意义的眼,我都会感到情绪的猛烈起伏。要知道我跟他相处一年只拉过五秒的手。
不知什麽时候,有人说我烂到了骨子里,有人说我坏到了骨子里。
是,烂就烂吧,谁都不会比我再清醒。虚假的爱情。
好在这泥泞的青春总算过去,终于到了不再渴求温柔的年龄。
我上了大学,和曾经的自己断得一干二净,选择了我最爱的精神研究专业。导师很喜爱我,学长很欣赏我,学妹很崇拜我。我的行为作风,也是时常被他们拿来夸奖的。
渐渐就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自己的过去。在他们眼里,我理性且敏锐,对待学问吃苦耐劳且不居功自傲,谦逊沉稳丶见解独到,但又时常会在专业问题讨论上一针见血,锋芒毕现。
要说我吗?
我没什麽感受,我从小欲求就少,那疯狂的年岁,在现今他们的喜爱下,倒成了我不忍直视的污点。再後来结婚的年龄到了,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寻得良缘,可我却对此提不起一点兴趣。最後答应了同为精神领域研究者的肖钦,他是海归,在见到我第一面後,就开始对我进行狂热追求,而我也就将就着过。
不得不说,他的温和,倒是能让我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他看不透我,我看不透他,或者他在用我多年前就玩得炉火纯青的手段唬我,都无所谓了。
我就说他的外表极具迷惑性,因为他也有着动物疯狂的兽性,我心情好了就配合,心情不好就沉默,反正是很无趣的东西,“再长的时间都抵不过一个五秒”,这是我的名言,他竟然傻兮兮地学着用,以彰显他的时间足够抵得过无数个五秒。
结婚第一个月,我就怀上了孩子。
是个女儿,取名叫齐冉,性子很温和。齐冉生下後,他又变成了一头兽。我开始理解我的母亲,因为我对我的女儿,并没有太多的爱。
万幸这迟来的真相。
而在十八岁的年纪,女儿认识了一个住在山上的男生,她说她深爱着他,不然就去死。这不就是我年轻时曾试图寻找的生死之爱麽。我感到荒谬。同时静如一潭死水的心情开始愤怒地沸腾。
我觉醒了对她的疯狂控制欲,只因她望向我的冰冷的眼睛。我感觉,我要回到曾经。
不过来不及我细细体味,因为更为荒谬的是,我找到了她的日记本。
上面满是对我的控诉,满是她对一个看上去就很不着调的男生的痴迷,而最令我难以接受的是,她竟然是用着我当年卖出去的笔记,把自己打造成男生喜欢的模样,才得到所谓的她的幸福。她的爱是病态的,偏执的,我看得出。我和肖钦很早就确诊她患上了躁郁症,他在看了日记本後,也说女儿的问题比我们想象得严重得多。
就在我们明令禁止她再同那个男生来往时,她竟然用死亡的手段威胁我们。
当那把相似的水果刀被她举起插向腹部时,我开始相信宿命。
我的女儿,和我的母亲,都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END)
西凌微呆愣愣地望着屏幕,内心却如海啸掀天。
如果以第一人称经历这样的人生也是她的宿命,那也不枉费创作者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