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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你和我不一样，奥斯丁。”卡洛斯无视奥斯丁收敛了一些的笑容，认真地说，“格蕾丝和菲利克斯谋划着要夺去你的生命。你所做的一切，是正当的，是正义的，它不是罪孽。如果说，你任凭你的仇人睡在你的枕边，那才是不理智的丶可笑的行为。没人会责怪一个正当防卫的人。尤其是你，奥斯丁，你已经给予了仇人最大的仁慈。”

“……”奥斯丁沉默了一会儿，“除了你，没人会这麽认为，卡洛斯。”

“可这是事实。”卡洛斯说，“遭到迫害，就应该勇敢地反抗。我们鼓励所有绅士用枪护卫自己的尊严。什麽时候开始，死在所谓亲人的枪下反倒是一种荣耀了？”

卡洛斯的神态是这麽的理所当然，就仿佛奥斯丁迫害的，的确不是他的血亲，而是他的生死仇敌一样。

奥斯丁没有说话，他凝视着眼前熟悉的脸庞，从那双蔚蓝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包容一切的海洋。

奥斯丁想到了欲言又止的霍特，那个忠心的管家时不时会向别馆和疯人院发去电报。他想到了身穿黑色丧服的玛格丽特，那个他疼爱了多年的妹妹，用一双死水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奥斯丁，我无法诅咒你，但也无法原谅你。你是我的兄弟，但那也是我的妈妈和兄弟。我无法笑着面对一个向家人举起屠刀的人，请你离开我的房间吧。我不会祈求你放了他们，但是，我也不愿再见你了。”

奥斯丁还想到了自己年迈的外祖父，那个可怜的老人用一张通红的脸大吼道：“让这个该死的丶狠心的家夥滚出我的庄园——！”

而现在，卡洛斯说：“奥斯丁，这不是你的错。你唯一的错误，就是这麽多年明知道那是无法满足的豺狼，却依旧逼迫自己接受他们丶原谅他们。奥斯丁，你保护了自己，你只是在别人朝你开枪时反抗了而已——你没做错任何事。”

奥斯丁低下了头，再擡起来时，他用一种近乎要哭泣的温柔笑容说：“我很高兴你能这麽说，卡洛斯。是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麽的高兴。哦……”

年轻的公爵捂住了自己的脸，呼吸声急促得仿佛就在哭泣。而在卡洛斯走到他身边时，奥斯丁没有任何犹豫，求救一般抱住了卡洛斯的身体。

这是一种示弱的姿态，就仿佛奥斯丁并不是什麽身份高贵的公爵，也不是什麽雷厉风行的指挥官，而是一个迷失了家园的流浪者。他孤独丶彷徨丶无助，在经历了太多的悲伤後，才看到了曾经丢失了的丶惟一的旅途伴侣。

卡洛斯安抚地抚摸着奥斯丁的头发，他听到奥斯丁闷闷地说：“卡洛斯，我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

“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一些的话。”卡洛斯说。

回应卡洛斯的，是奥斯丁越发地贴紧了他。

但奥斯丁没有在低沉的情绪中停留太久，他还记得和卡洛斯之间的谈话。

年轻的公爵擡起头：“既然你认为我是无罪的，那麽，我们都是纯洁的羔羊了，是不是？”

“虽然我也很高兴你能这麽说，奥斯丁，但很可惜，我和你不一样。”卡洛斯摇着头说，“你只是守护了自己应有的权力，但我不同，那是我的亲生父亲。”

“为什麽不一样呢？如果说这是罪孽，那我们都向血亲拿起了屠刀。但比起我来，你有正当的理由，不是吗？你是为了你的母亲，卡洛斯，你要面对的，难道不是你的杀母仇人吗？”

“可是……”

“我真不明白，”奥斯丁摩挲着卡洛斯的衣服，用一双真诚的眼睛说，“你面对的是血海深仇，而我，并没有受到格蕾丝他们任何实质的伤害。如果我的反抗不是罪孽，那麽你的复仇，难道就不是正义的了吗？请别再说‘可是’了，亲爱的卡洛斯。在得知了母亲的死亡真相後，却任凭你的仇人吮吸着她的财産和血液，这才是最可笑的行为，不是吗？为了母亲，你难道不应该复仇吗？为了深爱着你的母亲，你行使的，难道不是最正当的权力吗？”

奥斯丁的眼眸是大地的颜色，这一刻，卡洛斯看到的是宁静的夜晚。

“你这是在安慰我，奥斯丁。”卡洛斯说，但看得出来，他的脸色比刚才放松了一些。

“你难道不也在安慰我吗？”奥斯丁说。

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儿，他再度摸上了奥斯丁的头发：“你说得没错。但……那是我的真心话。”

“这也是我的真心话。”奥斯丁说，“你是真正的勇士，卡洛斯。这世上，有多少懦夫屈居在暴君的统治下，有多少人为了父亲的财産丢弃了所有的尊严和荣耀。只有你，亲爱的卡洛斯，只有你真正站了起来。而且，你已经不是卡洛斯·坎贝尔了，你是卡洛斯·汉诺威，西蒙娜惟一的儿子，你是复仇的天使——卡梅伦·斯考特！”

奥斯丁仰起的头被按压了下去，这让他看不清卡洛斯的表情，但他听到了卡洛斯的话：“谢谢你，奥斯丁，我也……很高兴你能这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