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静”。
许闻逸给过他清静吗?谢钧瑜不由回忆起两人之前的相处。
对方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时候多了去了,要说清静,还不如许跃……至少对方真能和自己安安静静待在一起,就算被拒绝了,也只不过安安静静离开。
许闻逸也知道这话站不住脚,只是用一种看似为谢钧瑜好的话术来掩盖自己汹涌澎湃的私心,胸中仿佛有擂鼓般,紧张等待对方的判决。
“闻逸,”谢钧瑜的掌心充满了温和的安抚意味,轻轻拍着他的背,把他从窒息的边缘拉回来,“就一晚,够了。你知道我向来很难改变自己的主意,导师开组会的时候都批评过我有时候太钻牛角尖。”
许闻逸听明白了谢钧瑜没有说出口的言下之意。
结束就是结束,在谢钧瑜为他们的关系画上句号以後,其馀的都不过是自己仗着对方不计较,耍着无赖挣来的片刻温存幻觉。
从背缓缓向下移去,谢钧瑜的手覆上了许闻逸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背:“松手吧,真的抱了很久了。”
他没用力去掰开对方的手,只是温言劝慰,而许闻逸看着喜欢唱反调,实际上总是很听话——
短暂的禁锢终于解开,环在他腰间的那双手臂垂落,恰如主人此时无力的内心。许闻逸指尖尚还存留温热的衣料触感,心里却像破了一个大洞,往外呼呼地吹冷风,眸子里的焦灼与依恋被茫然失落取代。
他像被大人关在屋外的小孩,在没明白自己做错了什麽以前就明白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常带着的攻击性消融不见,只剩惶惑:“我很听你的话,钧瑜……我很听话的。”
而你心里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我。
他想去看看谢钧瑜的眼睛,证明对方心里并不是没有他,可後者狡猾地偏转了脚步,转身走去了窗边。往远看是城市的霓虹夜景,往下看可见不息的车流,来来往往奔波,车里的人都要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
谢钧瑜怔怔望着出神,心想,自己该去的地方在哪里?他过去为小璟的命运奔跑,为二人的未来图谋,现在也仍在奔跑,前路依旧漫长,但已经失了目的地,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到哪里。
可明明也跑得这麽累。
夜色深沉,许闻逸方才的挽留仍在耳畔回荡,谢钧瑜伸出手指,在玻璃上划过,冰凉的触感使他漂浮动摇的心安定了些。
“小璟要出国了。”
透着疏离疲惫的背影终于不再像一尊遥远的塑像,让自己摆脱了那种悬而未决的煎熬。许闻逸几乎要为谢钧瑜愿意说话而感激涕零。
谢钧瑜垂着眼,投向沉沉夜色的目光收回,他在干净透亮的窗玻璃中看见了站在他身後的许闻逸。
怎麽回事,简直像是要哭了似的。
他斟酌着词句,慢慢往下说:“他一走,我有点没方向,也有些累……闻逸,我留在你这儿也只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许闻逸鼻子眼睛俱是一酸。
“什麽事情非要一个人扛?小瑜,不管是什麽样的问题我都愿意帮你。”
谢钧瑜心底叹了一声。
他和谢钧璟的事情要他怎麽开得了口,可许闻逸毫不知情,也确乎是为他挂怀,此刻寄人篱下,总不好再冷冰冰说一句“不关你的事”。
“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吧。”
完全是托词,对许闻逸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
起码没再推开他。
至于谢钧瑜要想多久,具体在想什麽,这些放过去一定会脱口而出的问题被他死死压住,他不能再贪心了,哪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吹灭这一丝希望的苗头,这时候只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
“好……慢慢想,想多久我都等你。”他把声音放得平缓,生怕自己有一点过于激动的流露就让谢钧瑜改了主意,慎之又慎地小小後退一步,继续卖他的乖:“我也不打扰你。”
他不信许闻逸听不出来这是敷衍,何以如此小心翼翼?望着玻璃倒影中许闻逸近乎卑微的姿态,五味杂陈的心绪又涌了上来。谢钧瑜转过身,无奈地叹息一声:“就认准了我会吃这套?”
许闻逸眸光闪了闪,随即避开他的视线,明智地没有说话。
“别学许跃。闻逸,你们不是一种人。”
手指一痛。许闻逸掰得有些用力,瞬间的痛感反而让大脑更加清醒,喉头艰难滚动:“可是你就吃这套。我越是闹你就越要把我推开,你就喜欢别人对你卖可怜,哪怕知道对方是装的,你说话语气都要软三分。”
谢钧瑜回想,自己刚刚确实有一瞬被愧疚压倒,许闻逸的控告还真是无法反驳。
“就算是,你也没必要这样,”他非常诚实地指出两个人狼狈为奸早已知根知底的事实,“你是什麽性格的人我很清楚,而且我也并没有对他们做出什麽自己做不到的承诺呀。”
这倒是,谢钧瑜一点机会都不肯给许跃,把人家一颗心伤得七零八落,他堂哥现在还在家里自闭呢。
听对方这麽一说又觉得很有道理,许闻逸低着头望着地板,半晌,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冒出来一句:“你对我承诺了,你说你晚上会回来,我等了你一整夜。”
这事都过去多久了,没想到许闻逸还挺记仇。
他无奈叹了口气:“这是要找我算账了?好吧,今晚是我主动自投罗网的,要打要骂,随你的便。”
做好了今晚不能善了的心理准备,记仇的人却放弃了他给予的权利,对方的神色在光暗交界处看不分明:“我舍得吗,净说这些话,好像我很糟糕一样……你好好休息,晚安。”
许闻逸退至廊道,帮他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