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养伤
我觉得我应该是睡了很久。
刚刚一醒的时候觉得手脚好像都被绑了铅块坠在床上一样,发力好几次都擡不起来。想叫人,喉咙里呼哧呼哧的,听起来比狼还要像狼,吓了我一跳。
喉咙大概是喊破了,憋了半天就是发不出声音来。手脚也不听使唤,那除了继续躺着我也做不了什麽。
我又躺了好一会,才慢慢感觉大脑能支配躯干。右手臂处的疼痛在刚醒的时候根本感觉不到,现在好像我感受疼痛的那个接收器开机了,一点一点地往里加料,很快就把我疼得呲牙咧嘴。
虽然不愿意接受现实,但很快我的记忆也重新浮现了出来,这让我疑惑了一会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毕竟那头狼虽然被撞了出去,但我总有预感它还活着,而我当时却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但凡它能爬起来,这场就是我输了。
现在看来它没能爬起来,我得救了,大概算是赢了吧。
浓雾,老太太,口出人言的狼,蒙古包上贴着的人皮,羊圈里的眼睛,还有那麽多那麽多的尸体…这里面诡异的东西太多了,我闭上眼,把他们都回放了一遍。
这个地方很不对劲,当初就不应该来这里。其实回想起来里面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如果那些尸体的人皮是狼剥的,狼为什麽会掌握这种技能?是人做的话,那要什麽人才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那座蒙古包是诱饵,又为什麽会通了电?草原也不算什麽四不管地带,为什麽死了这麽多人,竟然没人发现?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我甚至不确定蒙古包那些是不是我的幻想。但只要我能坐得起来,上午起来下午我就跑,离这里越远越好。
我吐出一口浊气。现在事情过了确实有些後怕,但凡当时有一秒钟脑子不清楚,做错了选择,现在早就不知道埋哪去了。
之前总有种活着死了其实都差不多的感觉,现在发现还是活着好,人被逼到绝境了,想要拼命求生的那种念头不是自己控制得住的,这其实也莫名地让我觉得有些感慨。
本来还想再躺几分钟,现在我又疼又口干,还有点想上厕所,只好睁开眼睛,接受现实。
外面很亮,今天天气很好,从窗口看出去天蓝得让人心情平静。房间里只有一台风扇在嗡嗡转着,我看到这里的老旧摆设,还以为是哪个牧民的家里。看了一圈之後发现好像又并不是,因为旁边放的几个杯子上还印着卫生所的字样。
我的手机,摄像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能都还在车上。
我又挣扎了半天,刚想叫人,门突然开了。
一个大概是护士的年轻姑娘进来了,编着两个大辫子,颧骨很高,标准的蒙人相貌。她看见我起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个,不好意思…”
我咳了两声,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她一转身,把门带上就跑出去了,那声下锁的声音特别响亮,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我满头雾水地躺回床上。十多分钟後,房间门打开,房间里呜啦呜啦地进了一群大汗,年轻的中年的都有,各个一副要撕了我的样子,围在床边对我怒目而视。
我心说这肯定是出事了,不知道惹上什麽了。他们这群人很吵,挤了进来还在那里互相聊天,站在前头的几个个子比较大的大汉用蒙语说了一大串,我一句都没听明白。他们看见我的眼神,打了一个开车的手势,然後嘴里“砰”了一声,做了一个两个东西撞在一起的动作,又咒骂了几句。
那就是撞车了?撞车也不至于这麽大阵仗吧?
我正想怎麽说一下我是不会跑的,那边就又挤进来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穿着运动服,神色比较激动地和为首的大汉说了几句话。那个大汉看上去很不耐烦,还一直把他往後推。
我想要先坐起来,总觉得躺着在气势上就输了一筹。那个年轻人看着我跟翻面王八一样在床上团团转,表情竟然像是有点为难。
“那个,不好意思,”我说,“你能不能把我扶起来?”
那麽多人就站着看我挣扎,还是那个年轻人过来把我扶起来,让我靠在了床头。
“我是把你们的什麽撞坏了吗,”我很诚恳地说,“我可以赔,不过我现在身上没什麽钱,你们有没有找到我的手机?”
“不是这件事,”那个年轻人,他转向大汉,抿了抿嘴,又转向我这边,“这件事情我是不同意的,但是他们说的是想要把你留下来。”
我啊了一声,没能跟上进度,後面那个大汉把他往後推了一把,年轻人跟他吵了两句,旁边的其他人就继续把他往後架。
“你这是陋俗!!”他突然拔高声音,一边被人往後拉一边吼道,“陋俗!”他的话里还带着几句蒙古语,“你不能这样!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这人走了的话就没人能告诉我怎麽回事儿了,“哎等等等等,”我也探出手半个身子去要拉人,手臂疼得要命,那个大汉还一副要打我的样子,我赶紧松手,“我听不懂!你们不让他说我怎麽听得懂?”
後面的那群人也呜啦呜啦地说着什麽,整个病房乱七八糟,年轻人似乎反应过来了,他也在那边喊了几句,他旁边拉着他的人有几个嘀咕着看过来。
大汉显然是这里说了算的,他语气很差地说了一句话,那个年轻人气冲冲地回到了我的床边。
“这是什麽情况,”这群人还是站在旁边盯着我,跟看犯人似的,“我撞的东西特别贵?”
“不是贵的问题,”年轻人气鼓鼓地揉了揉肩膀,还往後瞪了一眼,“你撞了我们的公主幡。”
“对不起对不起。”
我赶紧道歉,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之前刚好看过一条消息,说的就是要注意当地民衆的一些宗教习惯。那个时候我还在想我不会碰上这种情况,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犯了忌讳。
“我知道这个对你们很重要的,”我说,“真的很对不起。我是过来旅游的,你们也看到了,昨天晚上我遇见了狼,它钻进车里要咬我,我才开到撞车了的。”
“我也是这麽说,”年轻人说,“但是他们不信。撞了就撞了,也不是故意的,把我们的羊赔了就好,其他的…”
他没说完,旁边的那个大汉扒拉着他的手臂,跟他挥着手说了一大堆的话,然後指了指我。
他不情不愿的转过来翻译给我听,“我爸说,你撞了公主幡,还把狼引来了,所以要你在草原留一年,明年的这个时候,狼群没有吞没草场,你才可以走。”
我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年轻人翻译完这段话,看起来比我还愤慨。他回过头去和他爹辩了几句,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我…那个…”我看他还要去跟他爹吵架,赶紧忍着疼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你们肯定很重要,这我都明白,但是丶那个丶我在这儿留一年也不现实,对不对?你们看看还有什麽其他的办法,但凡我能做到的,我肯定补偿你们。”
“你不用担心,”年轻人反过来按住了我的手,“我会跟他们好好讲道理的,赔钱你肯定要赔,其他的我去和他们说。”
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是读过书的,还对草原的这种风俗不是很喜欢。他和他爹眼看着声音高起来,有人都站到他们俩附近拉架了。我也想劝两句,在那说了几句没用的话,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赶紧重新躺下,人还没挪到地方,东西就几乎看不清楚了。我想叫人帮我一把,那边乱哄哄的,也没人管我,我就自己默默地倒了,又晕了一轮。
等我再起来的时候是下午,早上见到的那个姑娘正在给我调节输液器。
原来早上把门锁了就是怕我跑了,我又气又想笑,直接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