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成为半仙的真正途径,怪不得那时候的自己无论如何勤奋都只停留在第九层。
边迤没有很惊讶,只是觉得疲惫不堪。好像她的人生从十七岁那年就变得稀里糊涂,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
直到犯下弥天大错,她的後半生也注定只能用来赎罪了,别无她路。
……
十七年後的现在,再次面对这样的质问,边迤依旧无法回答,她无法说出半仙究竟有什麽区别,她无法说服自己是苦衷造就了无辜者的惨死,也无法从别人口中寻求答案。
边迤甚至有种再次逃离的冲动,但她这次却没有挪动半步,她颤抖的手握上腰间的了尘剑。
“边迤,我不想这样对你,我本想让你一辈子不知道。可偏偏魏云遏那个废物不听话,又有个名为阿烨的门客不知为何偏偏要刨根问底,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扒干净。”
“你也看出来了,我已经晋升半仙,你跟我打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所以……不如忘记那些。”
王奕向前伸出手,万千蜡烛在她的身後,她站在整个佛塔的中心,像是施舍善意的神。她手上的皮肤也已经明显苍老,只有沙哑的声音一如往昔。
“来吧边迤,重新来到我身边,帮我做事。”
“莱国丶南齐丶北燕之流,何足道哉……我将于弹指间君临天下,执掌乾坤,主宰沉浮。这万里山河,终将奉我为主,这才是天命所归!”
“然後,我们依旧可以像以前那样。”
……
多可笑的一句话,边迤沿着对她伸出的那只手的指尖向上,视线划过王奕的手臂,胸前,脖颈……最後落在她那张虚僞的面孔上。
无论她怎样观察,都无法在那张脸上发现任何过去相似的痕迹,连她自己,也早就与当初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毫无关系。
她们要如何像以前那样,要如何回去。
边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尘剑的手背上青筋突起。
长久以来,恨意曾经是边迤身上最澎湃的感情。她被这种东西控制,摆布,只因为她找不到可恨的人,也寻不到复仇的路。
但在这一刻,恨是从未有过清晰,变为利刃,直指向眼前的人。
了尘剑霎时于月下抽出,千万银丝凝成利刃。边迤没有再刻意掩盖自己半仙的实力,任由磅礴浩瀚的内力席卷整个多宝殿,那殿堂之上的所有蜡烛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一个个颤动着,害怕的熄灭大半。
瞬间,整个多宝殿昏昏沉沉,空气中两种极强的力量暗中铺展,直到互相碰撞,在殿中分庭抗礼。
边迤看着王奕,一字一句。
“我从未希望过我是半仙,但这一次,我庆幸我是,我还有可以与你一战的机会。”
若是她死了,边迤不敢想这些人这些事的结局。
闪着银光的剑刃指向王奕,指向她曾经的师姐,指向她曾经当做至亲的人。
“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
“呵……”
王奕笑着摇了摇头,她一步步向前,迎着剑刃的寒光,直到那了尘剑距离她胸前只剩一掌的距离才停下。
“不要急于回答。”
她擡手打了个响指,最後摇摇欲坠的蜡烛也熄灭了。
蓦然,一股极其暴躁而强大的内力从多宝殿外荡开,从边迤背後的方向滚滚而来。她目光一凛,反手挥起了尘剑,霎时间银色剑光与破开墙砖的强大内力撞在一起,轰隆隆的响声伴着如风沙一般的弥漫在空气中的扬尘。
紧接着,又有数十道极其蛮横的,鲜红色的刀气一同扫过来,像是划破黑夜的血痕。边迤这次没有硬抗,轻巧地躲过,任由那刀将整个多宝殿打的稀巴烂,连那观音像的一条胳膊也被削掉。
“固城刀法……”
边迤皱了皱眉,她应当是这世界上最熟悉这种内力功法的人,毕竟曾有五天五夜,她的视线之中皆是如此,还有一把名为守玉的刀。
秦若榴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毕竟王奕为主谋,以秦若榴为刀刃毁灭的青鸾药谷,以此成就其成为半仙。
但秦若榴成为半仙後,为何在依旧受制于王奕。边迤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王奕气定神闲,负手而立。边迤不敢大意靠近她半步,在意识到身後与身前成包夹之式时,身躯向着右侧一旋而起,一脚踏上墙壁,另一只脚轻踩壁上烛台,几乎悬空一般。
她在空中翻了个身,轻轻落下。
果不其然,扬尘散去,那个如火焰红色的身形从扬尘之中缓缓走出。但秦若榴的目光呆滞,如提线木偶一般,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是慢慢地走向王奕,最後在她身边垂头站定。
若说从前,秦若榴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刀客,但如今边迤却觉得这人应该被叫做天下第一刀才对,被磨得如此光亮,好用。
王奕与秦若榴站在一边,两个半仙的内力顷刻间让边迤显得有些单薄而飘摇。王奕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着边迤伸出手,轻声道。
“我再问你一次,真的不回到我身边吗?”
(下)
“是巫马家的幽咽秘术?你……出身巫马家?”
怪不得承烨给她写过的信中询问母蠹的事。边迤的视线落在秦若榴的心脏处,眼神中不自觉多了几分嘲弄。她对于秦若榴无疑是恨的,可忽在此时对她二人这麽多年被同一人耍成这样而産生了一刻的悲悯。
她蓦然想起另一事,巫马家退出江湖的原因衆说纷纭,其中一种便是因为家族秘宝的母蠹被盗所致。没了倚仗,自然无法像以前那样在江湖之中兴风作浪。
“巫马家退出江湖的原因……是因为你偷走了母蠹?”
“那还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十几岁?我记不清了。”
王奕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她并不怀念过去那个弱小的时候,对她来说,年少二字只代表着无力,她对于自己的当下无比满意,而她深知当她成为天下之主的时刻,才值得被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