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烨伸手揉开那人簇起的眉心,轻声道。
“尽人事,知天命。”
……
六月十五,清晨落细雨。
神枢天机门正殿中却肃杀而紧张,几乎要凝结成实质砸下来。
关晓闲紧张地来回踱步,不时叹一口气。方言舟轻轻阖眼,白皙的手指尖轻轻拨弄一串佛珠,她本是不太信,如今却只能以此寄托无处安放的心情。
关越南快要被这压抑的气氛憋疯,干脆出门淋雨,他立于树顶,却只能看到後山两泉被氤氲的雾气笼罩。他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一切顺利。
浓雾中,边迤面色凝重。
暖玉为床,冷泉为被。
林承烨此时清醒异常,她听见自己的呼吸悠长,耳边泉声潺潺。
霎时,了尘剑出鞘,银光一闪,生骨双头蛇的头颅平齐而断。边迤一手运气内力,泉水做碗,接住那喷涌而出粘稠而浓丽的热血。
另一掌放于蛇的尸体之上,五指指尖绕着银线,竟是生生将蛇的骨与皮肉剥离开。这场面本应血腥,却又因为无血而变得有些诡异。
边迤面色冷漠垂首,面无血色,不似医者,倒是像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那控制着银线的手掌再凝聚起强大的内力,如山碾过蛇骨,那蛇骨寸寸折断,咔嚓,咔嚓的碎裂一声接一声,林承烨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
掌下蛇骨已经变为粉末,融进甚至还温热的蛇血之中。边迤没有任何犹豫,了尘剑在自己掌心划出长长的一道,鲜血顺着剑刃滴入蛇血之中。
至此,一切顺利。
边迤却不敢松口气,她知道接下来才是最难的。
“此药甚为猛烈,在完全起效前,可能会模糊现实与幻觉,需守住心神。”
林承烨微微扬起头,让那一碗鲜红的药顺着竹木滑入喉咙深处。这是她喝过边迤手中最不苦涩的药,甚至浓烈的血腥味中还隐隐透出一股甘甜。
好甜,好甜。
林承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甚至淡淡地笑起来。只是那个笑容不知为何竟与蛇如出一辙,阴冷无比,令人遍体生寒。
“边神医,一点……也不痛啊……”
林承烨的声音古怪,尖利嘶哑,像牙牙学语的幼儿。
边迤面色一变,伸手掀开林承烨的眼皮,原本乌黑圆形瞳仁竟然变成左眼紫黑,右眼灰白色的竖瞳!与那双头蛇的颜色如出一辙!
“你不是承烨!”
边迤眼睛一下变得血红,瞬间擡手就是带着内力的一掌拍出。
本应无一丝内力的林承烨居然轻巧地翻了个身,躲过那凌厉一掌。
“孽畜……”
边迤手中了尘剑光芒大盛,却不敢再轻易挥动。她望着眼前笑容几乎咧到耳根的人,心下一片冰凉无助。
“万物有灵,何况我们二人乃世间至奇……只有你们这群愚蠢至极的人……囚我姐妹二人百年,又要剥骨做药……”
“林承烨”手指尖绕上发丝,声音空灵又带了点阴毒。她慵懒地一步一步走近,边迤只能一退再退,直到身後倚上池水最边沿的岩石。
这是林承烨的身体,她不能……边迤握紧手中的剑,却绝望至极。
她曾经也认为没有什麽是剑与医术不能解决的,可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告诉她,这是多麽无用而可笑可怜。
“既剥我骨饮我血,那就……让她为我们做……新的……血肉。”
“林承烨”的手指甲骤然变得细长,如利刃一般撕开空气,不断向着边迤的方向攻去。
“林承烨,醒醒!”边迤能轻易用剑抵挡,却只能躲,她绝望地大叫一声。
“边神医啊,其实你只需要一剑,我们都会死的。我,姐姐,还有这个女孩。”
“林承烨”笑着说。
……
不痛。
林承烨惊讶地动了动手指,她坐起身,眼前的迷雾被一阵风吹散,她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密林之中。而她躺在一条被人踩出的小路上,不远处的眼前是一座长长的桥,桥下水流匆匆。
这是哪里?林承烨茫然地站在原地,她下意识地迈开脚步,向着那座桥走去。她只是觉得,貌似有人在说,那是她该去的地方。
“可是……刚刚为什麽我要说不痛?”林承烨喃喃自语道。
她该痛吗?她为什麽该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