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发现东宫的地底别有洞天,只可惜时间不够了,我还要再去一次。”
……
日暮风起,盛德殿,除夕夜宴之地。
林承烨作为身份低微的门客,本应在偏殿等候,却因陛下特许而获得了随魏景辰一同入席的资格。
林承烨落後魏景辰一步远,微微低头躬身,缓缓拾级而上。
每每擡起一次脚又放下,她便距离地面越远,又离天空越近,距这成德殿越近,离塞北也越远。林承烨竟无法克制自己的上半身开始发颤,心脏也一点一点坠下去。
除去昨日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这是她初次来到这皇城之中,无名无份,只是受三殿下青睐的红人罢了。无人知她生于将军府,也曾经于塞北弯弓射箭,领兵退敌。
她即将要见到那位陛下,那位自己母亲为其忠诚一生,到头来落得一场空,临死前却也最恨的人。
只不过如今真相近在咫尺又扑朔迷离,她知那位陛下可能并非那只掌握全局者。本应全然的恨意中掺杂了更为复杂的情绪,比如愤怒,亦或许也有悲悯,悲哀其选择,悲哀其缄默。
甚至林承烨方才才猛得意识到,她已经挣脱了名为“忠诚于君王”的种种束缚与痛苦。
她还记得生母林岱乔濒死之际的神色与遗言,言辞间种种无不诉说她心中对于陛下的失望,也依旧在意陛下心中究竟怎麽想。
而林承烨已经不再想再质问那人究竟为何这样做,为何要如此心狠,也不想得到他的半句追悔莫及。
她只是要真相,然後……
林承烨擡起眼,就看到走在她面前魏景辰。她少有能够如此认真地看着这位三殿下背影的时候。
魏景辰走得很稳,脊背挺直,暗红色的衣袍纹绣飞鹰,沾染落下白色的雪,如真正的一株孤傲的寒梅。
然後她会看着魏景辰成为一代明君,而她再回到江湖中。她们之间不必言忠,也不必对彼此有任何期待。
但只要她们依旧为了百姓衆生,便会一直有一种默契在,这就足够了。林承烨忽然微微勾起唇角,踏着红色地砖走入那殿门。
大殿之上,西方右首依次是两位朝中老臣,两人大约已经五六十馀岁,头发鬓角花白却不糊涂,眉眼凌厉,在看到魏景辰进入时,同时擡手作揖。
东方左首依次为太子与二殿下,太子魏景瑞面色发白,凤眸轻垂,扫向魏景辰的眼神却难掩睥睨自若,身穿黑色,金色细线纹绣的花纹既如同火焰又如同嵩山。
二殿下魏景瑜却不是林承烨想象中淡泊之人的面容。反而剑眉灼目,青锋裁云一般。身着白色的衣袍,蓝色为点缀,绣水纹。神色慵懒,坐姿随意,见魏景辰来了居然主动冲她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又探了半个身子来魏景辰的案前,低声戏谑道。
“好久不见,并州可好?也不来我封地洛水县一坐?”
“二姐这也要打趣我?不过并州确实说不上坏,还算有收获。”
魏景辰忽然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在魏景瑜耳畔耳语几句。
林承烨落座在魏景辰身後,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忽然背後一阵恶寒,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与自己有关。
果不其然,魏景瑜蓦然回头看着在魏景辰身後落座的林承烨,挑了挑眉低声道。
“本王素好弈,平生未逢敌手。更未闻江湖有所谓棋神,尔既负此盛名,可择日来本王府上,容本王领教高招。”
魏景辰,我林承烨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臣……”林承烨欲要张嘴,忽然内侍高亢的声音蓦然响起。
林承烨赶紧咽下剩下半句辩解的话,瞪了魏景辰一眼,起立迎驾。
这是太子监国以来陛下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人前。
他身着赭黄袍,戴折上巾。不是正式的大朝会,除夕宴上如此穿着显得更平易近人些。
可明明应当衬得人潇洒而豪迈,偏偏陛下已经消瘦到可怖,身躯在衣服中晃荡,眼窝凹陷,面颊肉松松的垂下,头发竟已经全部变成了灰白色,若不是无人敢冒充皇帝,几乎要认不出他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秦王魏云遏。
林承烨异常平静。
只是看着陛下缓缓走来,心中居然别无她想。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心中是多麽的大逆不道,居然把皇帝放在“衆人”的位置,不高不低,刚刚好在她能平视的位置。
陛下走过她的眼前,身後带着的侍男低着头小步跟着。
倏尔,林承烨的神色凝固了。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掐住大腿外侧的肉,几乎要抓破皮肉才能让自己。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跟在陛下身後的那个清瘦的侍男,顿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卡在喉咙。
怎麽会?
若不是面具遮住了神色的异常,林承烨的目光几乎要将那个侍男的脸烧出个洞。
她曾经无比熟悉那张脸,看着那张脸从五六岁又长到十五六岁,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们朝夕相处,她们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林承烨不明白。
柳玥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