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漪担忧地叹了口气,“你若被过继过去,将来朝堂上我们与他发生任何争端,他岂不是随时都能回府拿你撒气?
再往远处讲,若新政可成,祁王府颓败,你与祁王府一气连枝一损俱损,将来官途必受影响;若新政不成,太子势弱,他必对你秋後算账。
过继过去,根本就是必死之局。”
薛兰漪咬了咬唇瓣,与他对视,“我不想你死,你能不去吗?”
薛兰漪知道魏宣最是鬼马精灵,如果他不想去,他一定要办法不去的。
她泠泠水眸望着他,那般不容拒绝。
魏宣一时眸光也软了,“好~,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真的?”薛兰漪半信半疑。
魏宣瞧姑娘当真愁云惨雾,笃定地承诺她:“我答应你了,就绝对不去!”
他又解释:“祁王不就是想要个儿子吗?我们想办法给他换个儿子就是了。”
他倾身过去,和薛兰漪耳语着:“明日皇室赛马,祁王必会向圣上提及要选一位马术了得的少年过继过去,到时候我让烈风故意跑慢些,将彩头让给……”
风声太大,远处的魏璋听不清。
他只听到了“给祁王换个儿子。”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提灯,手不停地摩挲着灯柄。
想听,又不敢听。
终究,如同漆黑草地中窸窸窣窣穿梭的蛇鼠。
他屏住呼吸,走到了离他们更近的位置。
枝头上,姑娘在问:“他会同意替你过继吗?他当真愿意离开父母,认旁人做父?”
树下的阴翳里,魏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却听树上,他的兄长颇为闲适道:“他会愿意的。反正他在府上,父母厌弃他,兄弟姐妹也不喜欢与他亲近,何必强留在家相看两厌?”
魏璋手腕一抖,给他们送来照明的灯笼跌在地上。
熄了。
薛兰漪倒终于喜笑颜开,附和着魏宣,“也是,他替你去,对他对我们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就只能自私一点点了,只要阿宣不去龙潭虎xue就好。”薛兰漪将手撑在树枝上,恰碰到了魏宣的手。
葱白的尾指在身後轻轻勾住了魏宣的指。
魏宣也悄然勾住了她的指,与她尾指相扣,“不必有心理负担,他留在府上百无一用,倒不如去祁王府说不定将来大有作为。”
“我们是为他好,他会谢我们的。”
少年少女在高台之上,沐在星光,他们高高在上,救赎衆生,不染尘埃。
他们轻易安排旁人的命,明明心里一清二楚那是什麽样的龙潭虎xue,他们还笑着说是为旁人好。
何其口蜜腹剑?
那时的他们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他们的命运也会握在别人手中吧?
魏璋回过神来,擡起薛兰漪的下巴,观赏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
不管她的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必须要取悦他的眼。
这是她身为他的女人的本分。
魏璋屈指临摹过她的轮廓,一寸寸抚过她的嘴角丶眉梢,将他不喜欢的愁云惨雾丶满怀愁思抹去,调整成他喜欢的弧度。
如同打磨一件精美的瓷器。
薛兰漪被迫扬着头,调整嘴角和眉梢的笑意,感受着他寒凉的扳指在脸颊上游移。
她心里十分抗拒,一点也不喜欢被当做毫无思想的器物摆弄。
可她又不能忤逆魏璋,极力回忆着这三年的自己,挽出他喜欢的更温柔些的笑意,“云谏今日怎回的这般晚?我去弄些晚膳来。”
此时的她才依稀有几分失忆时那个满心满意都是主君的薛兰漪的影子。
魏璋方松开了她。
薛兰漪如蒙大赦,端起矮几上的果盘,“说过今日要做蜜汁酥酪给你吃的,食材都备好了,等我半个时辰。”
薛兰漪下了地,欲往厨房去缓口气。
擦肩而过时,魏璋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落在瓷盘中。
盘子里高高摞着各种果子,红枣剥了皮,桂圆去了核,剥得晶莹剔透。
这种矫情的吃法可不是魏璋的习惯。
是魏宣风格。
所以,她今早要什麽金丝小枣丶岭南桂圆其实是为了给魏宣备汤药。
所谓蜜汁酥酪,不过是魏宣用剩下的给他。
他永远都只配吃魏宣剩下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