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在眼前忽闪而过。
薛兰漪险些惊呼出声,却见魏璋划破了他自己的手掌。
他指骨微蜷,随着骨节滞涩的响声,血顺着掌纹落入砚台。
滴答,滴答,汇成红黑的一片。
薛兰漪咽了口气,断断续续道:“云谏,你做什麽?”
魏璋不紧不慢将墨汁搅匀,而後取了银针,蘸取些许朱墨,对准了薛兰漪的肩胛骨。
另一只手则在白皙的肌肤上打着圈,寒凉之意渗透肌理,直达骨髓。
薛兰漪战栗不已。
窗外一束月光刚好落在她光洁的背上,细腻的肌肤泛着光晕,仿若上好的丝绸无瑕。
偏就肩胛骨处拓着一个“奴”字。
“这刺青不好,要改。”
刺青是她进教司坊时,官府拓的。
如今她不是李昭阳,不属于官府。
她是薛兰漪,她属于魏璋。
这一点,她需牢记在心。
魏璋拈转着银针刺破皮肉,徐徐往深处探。
“疼!”
刺骨之痛让薛兰漪扬起脖颈,呼出了声。
魏璋则俯身轻吹开刺青上血珠,“莫动,我与兄长名字相似,若一不小心弄错了,岂不受罪?”
他话音仁慈,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让薛兰漪心中瑟瑟。
她不知道他要让谁受罪。
她不敢再动,惶恐地耷拉在软枕上。
鬓发松落下来,被汗打湿,贴在脸颊上遮住了她半张脸。
温凉的指又将她的头发掖到了耳後,并在她眼前摆一只铜镜。
“看着。”
那只铜镜刚好能折射出魏璋在她身上刺的纹路。
他敛袖一笔一划雕琢得极仔细。
魏大学士的书法造诣并肩颜柳,大庸学子争相效仿。
而此时却在一个女子背上描摹出了血淋淋的“魏璋”二字,还有天下独他一人用的云纹。
薛兰漪的肩胛骨如被数只蚂蚁不停地夹着,密密麻麻的痛楚在心头每个毛孔进进出出。
不仅是因为身痛,更是这枚印记刺痛了她的眼。
魏璋刺在她身上的纹样与他印鉴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他名下的良田私産丶房屋地契皆用此印,连薛兰漪的卖身契也用的这枚印鉴。
而今,他把印鉴拓在了她身上。
纸可以烧毁,身体发肤却不能。
曾经的李昭阳连耳洞都不愿意穿,如今却要被形形色色的人刺上各种印记,带着它们走完一生。
薛兰漪真恨不得一把推开这个罪魁祸首。
可她不能,就算要跟魏璋撕破脸面,也要等赎完对魏宣的愧疚。
她只得闭眼不看。
魏璋却擡起她的下巴,迫她欣赏他的得力之作,“喜欢吗?”
印鉴已经刻好了,密密麻麻的血点从後背滑落,仅留下“魏璋”二字。
她几无血色的唇翕动着,“喜欢。”
魏璋俯身,赞赏般吻她肩胛骨处的血珠。
腥甜中夹杂着百合花香,在口中蔓延开。
她连骨血都不纯粹了。
她当真已经忘记自己是谁的人,该忠诚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