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老管家猫着腰上前,“夫人最喜欢登高望远了,她若还活着,定喜欢此地风景。”
裴修远“嗯”了一声,“那以後我们常来造访魏国公,便可常带兰儿来此看风景,可好?”
话音落,四周照旧静谧无声。
裴修远眸色渐渐暗淡下去。
良久,思绪收拢,几不可闻轻叹一息,“今夜,国公府宴席摆在何处?”
“国公爷传出话来……今夜不摆宴席了。”
老管家与裴修远诧异对望一眼。
今日可是魏璋的袭爵宴,又有使臣驾临,场合不可谓不重要。
况且,听闻今夜沈惊澜沈大人会代表圣上来谈擢升首辅事宜。
魏璋此番休沐後,在暗地动了颇多手脚,为的就是反逼得圣上妥协退让,将首辅之位拱手奉上。
怎麽到了拟圣旨的关键时刻,魏璋突然闭门谢客了?
这可不像不坠早朝的魏国公之行事风格。
裴修远百思不得其解,狐疑放眼望向崇安堂。
崇安堂一处隐蔽的二层阁楼上,一玄色身影负手而立,站在短檐下。
檐上雨水连成线,潺潺流作雨幕,遮住了魏璋的容颜,辨不清表情,但依稀可以看到他一直一瞬不瞬盯着同一个方向。
他是极警觉的人,此时却仿似全然没注意到裴修远在看他。
甚至没有注意到风雨斜扫过天台,翻飞的衣摆上洇满雨水,几乎湿透了半截身子。
他纹丝不动,只目色沉沉笼罩着栀子树下姑娘。
“姑娘晕倒了!姑娘晕倒了!”
忽地,院子里传来下人的呼喊。
他下意识向前跨了一步,堪堪跨出雨帘,雨水浇淋在发髻上。
最注重仪态的魏国公竟沐在冰雨中,浑身湿透。
虽然身姿依旧挺拔丶威严,但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目越收越紧,眉越蹙越深,似乎马上就要冲下阁楼。
那是在朝堂从未展露过的慌乱。
而阁楼下,薛兰漪倒在了白色的花瓣雨中,花瓣打着旋落在纤弱的身姿上,将她掩埋。
“国公爷呢?国公爷去哪儿了?”
“姨娘不大好,要不要送回屋里?要不要叫大夫?”
几个丫鬟婆子围了上来。
衆人许久未见国公爷的身影,又不敢把姨娘丢在雨里任其死活。
院子里纷纷攘攘吵闹着。
阁楼上,瓦片的雨水断了线似地落于魏璋之身,顺着从锋利的下巴滴滴坠落。
他浑然不觉,迈出的步伐欲动不动。
“把姨娘先送进偏房,寻章大夫夫妇过来!”
此时,青阳找不到主子,自行做了决裁,
昏迷不醒的薛兰漪被擡进了回廊下。
二层阁楼上,魏璋缓缓退回屋檐下,目光迟一步剥离回来,拂袖离去了……
裴修远看着四合院里浮生百态,拈动佛珠呢喃,“自做其业,自受其报,譬如影子,随逐其形。”
所谓因果循环,凡身在尘世,皆有个人的业障。
从前,他与魏璋谈论佛法,魏璋常喻自己为无根之萍,不受任何羁绊。
如今看来,魏璋也逃不过尘世俗律。
只不知种下了这般苦果,将来如何自食?
罢了。
此事与他无关。
他亦有他的因果要赎。
裴修远视线收回,目色冷下来,“西境姑母那处务必盯紧,早些顺藤摸瓜寻到先太子的踪迹才好。”
魏璋处理完萧丞娶亲之事,接下来恐就要全力围剿先太子党了。
裴修远表面与老太君亲厚,实则暗里早已与魏璋达成合作。
先前放走老太君和魏宣,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
如今他与魏璋同在一条船上,自然该倾尽全力盯紧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