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被裹挟!
他蓦地拔出抽屉里的匕首,银亮的光在暗夜里忽闪,刀锋对准了摊开桌子上那只战栗不已的手。
他不需要这种多馀的情绪。
既然它不受控,那就让它疼,让它流了血,它就会清醒。
就像幼时,那幅卷轴戳进肺腑,穿心之痛过後,他的心就认清了这世道,认清了人之情感丶羁绊有多不堪一击,且毫无必要。
他眸色一凛,刀尖直袭向不听话的掌,动作稳准狠。
然锋芒堪堪抵在了皮肉里一块墨玉碎片上。
碎片上依稀可辨出“漪”字的笔画纹路。
霎时间,少女灿若骄阳的脸,浮现在了碎片之上。
他手心的伤口里共镶入了数十碎片,在这一时间蓦地都变成了各种情态的她的脸……
挽着双螺髻,从树後蓦地跳出来做鬼脸吓他的她。
将一枚剥好的桂圆递到他嘴边,“啊——”地一声示意他张嘴的她。
在秋千上,黄裙飘飘,从天而降的她。
从身後环住他,说“妾心如石,不可转”的她。
偎在他怀里,说要从此以後同床共枕,一起取暖的她。
还有……
某年生辰,一个少女将墨玉扳指戴在他拇指上,纤细绵软的手握着他的拇指,歪头笑着,说:“祝我们阿璋生辰快乐,和我一起长命百岁呀!”
娇俏的她,温柔的她……一同不可抑制地涌入他感官。
嘭——
手中银刃狠狠刺碎,刺得极深,穿透桌面。
桌子晃荡荡,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呯呯嘭嘭。
屋外候着的影七和青阳一同警觉地朝书房看了一眼。
影七立刻肃容,扶刀上前。
青阳摁住了影七的手,沉吟片刻,“走吧,没有刺客。”
“这……”
影七指了指檐下摇晃不定的惊鸟铃。
爷性子沉稳,总不能是他自己浑闹出这麽大的动静吧?
青阳手抵着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弟弟往更远的崇安堂後门处去。
离开时,最後望了眼窗纸上,男人双臂撑着书桌,弯腰站着,连连喘息的模样。
“十二年了,有些人和事爷也该重新审视一番了。”青阳轻叹了一声。
十二年前,魏璋被过继去祁王府。
因着国公府的人都知道魏璋是冒名顶替去的,将来日子很可能水深火热,所以,没有下人愿意陪着爷一同前往祁王府那虎xue。
当时青阳和影七一对孤儿,还是国公府马房里最下等的贱籍杂役,日子一眼望得到头,不好过啊。
他们于是主动请缨随魏璋去,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赌徒心态,指望主子万一发迹了,他们也可鸡犬升天。
没有想过,会陪着爷在祁王府,熬过了七年的严冬酷暑。
那些年,周丶陆几位公子时常玩笑:“阿璋当了祁王世子,与咱们都生分了呢。”
其实不然,当初诸位公子以及薛兰漪随着太子变法,断了祁王财路。
祁王颇多怨言,但碍于太子和公子们的世家身份,不敢公然对公子小姐们泄愤,于是将那些藏在心里的怒火全然发泄在了魏璋身上。
魏璋时常遍体鳞伤,又恐自己的境况影响到他们的变法决心,于是,渐渐就不再参与他们的竹林聚会,好让他们无牵无挂地行动。
那七年,爷对六人的情谊从未有过半分动摇。
毕竟爷幼时性子内向,父母不疼,也不爱说话,对他来说六人的情谊,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牵绊,他看得很重。
比命还重。
所以,他意外得知祁王拿到了先太子党的谋反证据,准备告发朋友们时。
情急之下,他决定用断肠草毒杀祁王。
魏璋恨祁王入骨,的确从小就在研制断肠草。
但那时的他毕竟是个孩子,即便手握毒药很多年,也未敢真的杀人。
直到那日,千钧一发,他别无他法,才鼓足勇气,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