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裳眸光微寒,倏然凝向阶下秦氏母女,“这玉葫芦是柳氏的嫁妆?”
这一问,如冷水泼头,登时将底下那抽抽噎噎丶做足了委屈姿态的母女二人噎得哑口无言。
秦姨娘捏着素绢帕子的手紧了紧,在眼角虚虚按了两下,声音陡然弱了三分,带着几分刻意的不确定:“这……竟是夫人的嫁妆?”
她忙不叠从孟玉柔手中取过那枚玲珑剔透的羊脂白玉葫芦,迎着屋内煌煌烛火,煞有介事地左右端详。
烛光流转于温润玉质之上,映出葫芦外圈显眼的花木纹。
她忽地甩了甩帕子,干笑一声,那笑声在静默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哎哟,这些年府中一应吃穿用度皆由妾身操持,库房里各房的物事早混在一处。
“妾身连自己的嫁妆匣子都记不清锁在哪个角落了,如何还能分得清哪件是夫人的?”
话音甫落,她话锋一转,看向孟玉桐,语气复又强硬起来:“再说了,”她拔高了几分音调,“纵使这是夫人的东西,咱们府里正经送出去的贺礼,桐姐儿也没有私下里偷摸拿回来的道理!这可是脸面!”
“是纪夫人亲赐予我的。”孟玉桐擡起头,声音低柔却清晰,两行清泪恰到好处地沿着莹白面颊滑落。
宛如梨花带雨,端的是委屈可怜,惹人怜惜。
孟玉柔哪里肯信,柳眉倒竖,娇声斥道:“姐姐休要信口胡诌!我将这礼呈给纪夫人时,她分明赞不绝口,喜爱得紧,怎会转头就给了你?姐姐既敢做下这等事,如何不敢当呢!”
孟玉桐拭去泪痕,平静反问:“敢问妹妹一句,这礼纪夫人收下後,置于何处?”
“自然是摆在正厅最显眼的八仙桌中央!”孟玉柔不假思索,语气带着几分自得。
“即是如此,”孟玉桐微微颔首,语调依旧平缓,“今日正厅贺寿宾客如云,我连那桌边都未曾靠近,若非纪夫人亲手将此物赐下,我如何在满堂贵客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取走呢?”
“这……你……定是你用了什麽鬼蜮伎俩偷摸拿走的!”孟玉柔被问得一噎,脸上涨红,气势虽凶却已显理亏,犹自嘴硬。
她实在不信,得了纪夫人夸赞的礼物,如何转眼就到了孟玉桐手里。
“好了!”江云裳屈起指节,在身侧黄花梨木小几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声音不大,却带着威严,几人立时噤声,厅堂内瞬间针落可闻。
秦姨娘眼见势头不对,脸上立刻堆起慈和的笑意。
她快步上前,捧起孟玉桐的手,将那枚玉葫芦郑重放回她掌心,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
“原是误会一场!既然纪夫人看重,将此物赏赐给了桐儿,桐儿便好生收着,也算是个体面。”
她话锋圆滑地一转,将责任轻飘飘带过,“也是姨娘疏忽了,往後定当仔细些,再不敢将你娘亲的旧物混入库中。”
孟玉桐顺势接过玉葫芦,亦回握住秦姨娘的手,擡起泪光盈盈的眸子望着她,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桐儿多谢姨娘体恤。”
秦姨娘被她这一眼瞧得心头突地一跳,莫名有些心虚,竟愣了一瞬。
动作间,身上那件藕荷色杭绸广袖衫滑下半寸,露出一对明晃晃的赤金点翠嵌红宝手钏,在满室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炫目流光。
孟玉桐目光落在那一抹金玉之色上,微微倾身,伸出手虚虚托起秦姨娘的手腕。
指尖并未真正触碰那金钏,声音里带着几分讶异,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姨娘,这副手钏,桐儿恍惚记得,仿佛是母亲生前心爱之物,时常戴在腕间的。怎的……”她擡眼,眸中清澈,带着疑惑,“竟到了姨娘手上?”
作者有话说: